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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着眼帘:“但奴婢没证据,只疑是她罢了,不作数的。这回的事……奴婢也不清楚是不是她。”

“朕会查明白的,是与不是,都给你个交代。”他温声。

顾鸾低了低头,又说:“谢皇上。”

“对了,你的柿饼……”他顿声,一时想说让她下次加小心,又怕她当他不高兴,自此便不做了。略作踌躇,心念一动,说了句一举两得的话,“下次放在御膳房做,稳妥一些。”

顾鸾怔怔应下,意识到下毒之事与那柿饼有关,却虚弱得没什么心力追问。楚稷在约莫两刻后离了她的卧房,回紫宸殿去料理政务。顾鸾坐在床上,反反复复想他所讲的事情,越想越心有余悸。

她虽已在宫中活了一辈子,可被这样的妒意与恶斗纠缠,还是第一次。

宫闱斗争从来不是她拿手的事。这般一想,她为着一份爱意就这样跌跌撞撞地拼到他面前来,其实也有些莽撞。

后宫尔虞我诈,明争暗斗。她若得封成了其中一个,未必能活得多好。

而他,纵使来日真能和她两情相悦,也不可能一直守着她。

她得学会保命才是。

顾鸾便这样呆坐了许久。如何长长久久的“保命”并不能靠这一时半会儿就学个精通,但对眼下的事,她到底有了些眉目。

宫中鲜有什么“化干戈为玉帛”的好事,一旦结仇,便是你死我活。在她们宫女之间许多时候尚且如此,妃嫔之间只会更是。

若此事真是倪玉鸾所为,她和倪玉鸾就注定是死敌了,哪怕她想放过倪玉鸾,倪玉鸾也不会放过她。

所以这便不是充大度的时候。

即便现下皇后与吴婕妤都有身孕,宫里按规矩要给孩子积德,不好将人赐死,倪玉鸾也要被废位进冷宫才好。

这份心,她是狠得下的。

当了大半辈子的掌事姑姑,自己不曾与人缠斗过,狠心的时候总也不会少,否则哪里管束得住那么多宫人?

只是不知楚稷会不会舍不得。

顾鸾想着楚稷,心里便为难起来,甚至有些动摇。

他喜欢倪玉鸾,她不舒服。

可她也不想让她难过。

如此又将养了两日,余毒渐渐除尽,顾鸾的精神便好了不少。

到了第三天清晨,宫正司将供状呈进紫宸殿,坐实了倪婕妤的罪。

小牧招供,自己与安和宫的阿才为了谋得出路,知晓仪嫔忧愁于顾氏得脸之事,便谋划了这一出。先将下毒的法子透给倪婕妤,利用倪婕妤的妒意,让她托娘家人得到砒霜,再将砒霜下在了顾鸾所致的柿饼上。

阿才招供,自己在宫中已久,但迟迟得不到主子的青眼。这才想了这昏招要往上爬,没想到顾鸾没被毒死,自己倒被牵连了出来。

这事传到顾鸾耳中时已是晌午,方鸾歌用完膳回来小歇,提起这个就生气:“你说她怎么这么毒?你又没招惹过她,倒是她打从在御前那会儿就处处张扬争强好胜。如今在后宫得着宠不够,还要算计别人?她就是想将皇上死死拴在身边,也得瞧瞧自己有没有那个分量呀!”

方鸾歌对倪玉鸾看不上眼,顾鸾早已知晓,听罢只笑笑。

却坐起身,走向妆台:“下午我替你去当值吧。”

“啊?!”方鸾歌诧异,“你……你还是再歇歇吧,那可是砒霜。”

“没事的。”她摇头,“要解毒,按太医开的方子喝药就是了,成日躺着也帮不上什么。供状既是今日呈进的紫宸殿,倪玉鸾总要为自己辩一辩才好,我想去看看她会说什么。”

“这……倒也是。”方鸾歌说着也跑到妆台边,在她身边蹲下,小心地告诉她,“我跟你说啊……她已经在殿前跪了一上午了,但皇上忙着跟礼部议事,顾不上她,也不知她会说什么。”

“我知道了。”顾鸾点点头,便认认真真地梳起妆来。

她素来知道自己生得不错,但从来不太在梳妆打扮的事上多费心思。一是身为宫女不必那样惹眼,二是在她心里楚稷不是唯美色是图的人,所以越是对他“心存不轨”,她就越别扭地想简简单单地见她。

可今日,许是因为起了拼个你死我活的心,她忽而觉得好生打扮打扮也没什么不好,毕竟人靠衣裳马靠鞍。

她于是细细地上了胭脂水粉,姣好的容颜愈发细腻若瓷。再将峨眉淡扫,高绾的发髻簪上了他前些日子给她的一副白玉钗,淡粉袄子搭上白色金[的马面裙,再披上那件狐皮披风。

方鸾歌在旁边都看得懵了,真心实意地问她:“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好看啊……”

顾鸾扑哧一声笑,和她打趣两句,就出了门。外头下着雪,方鸾歌塞了油纸伞给她,她撑着伞走到紫宸殿外,果然看见倪玉鸾跪在外头。

倪玉鸾身边也有个大宫女为她打伞。但她自己的宫人已尽数被撤走,这宫女是御前差去临时侍奉她的人,并无意陪她一起跪着。

顾鸾与这宫女也相熟,想了想,就走上前,将手炉塞给她:“天太冷了,姐姐别冻着。”

那宫女转头,见是她,无奈一笑:“我穿得多,不妨事。”手中却将手炉接了过去,拢在袖中,又跟她说,“那你快进殿去。”

“好。”顾鸾含笑朝她福身,跟前的倪玉鸾转过头,目中恨意迸发:“顾鸾你……你干什么!耀武扬威吗!”

“婕妤娘子。”她垂眸,居高临下地睇着她,“娘子是御前出去的人,这位木香姐姐,婕妤娘子也是熟悉的。如今她是为娘子的事不得不在这里受冻,娘子又何苦这么快就忘了本,不知多几分体谅?”

倪玉鸾被她呛得语结,噎了噎,外强中干道:“你倒是不忘本。既如此,便该知我是嫔妃你是宫女,何轮得到你来教训我!”

这话,顾鸾直觉得耳熟。心中不禁叹一声“本性难移”,却懒得再如上次一般好言好语地解释。

――因为她此番确是在耀武扬威。

倪玉鸾害她身中剧毒,这几日难受得要死,可终究没死。

接下来,便该轮到倪玉鸾不好过了。

顾鸾自顾自这般想着,就提步入了殿,先在侧殿沏了茶,端进内殿,就见楚稷正提笔写着什么。

她悄无声息地将茶盏放下,他正盖下玉印,随手招来张俊:“去传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