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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亲自下旨……”南宫敏好似渐渐地想清了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又再度疯狂地要起头来,“不可能……不可能的……哪怕我进了冷宫,也轮不到你亲自下旨杀我。你……你要干什么?你要当皇后?你也配吗……”

她空洞的眼中泛起血丝,变得猩红:“你怎么配……怎么配入帝陵……致哥哥是我的!致哥哥是我的!”

顾清霜突然无奈至极。

这个时候了,南宫敏在乎的竟还只是这些,竟是谁会与皇帝合葬?

“我才不在乎与他合葬。”她翻了下眼睛,轻笑着摇摇头,“别折腾了,姑且好好活着吧。再想着嫁祸别人,我怕你连全尸都留不下来。”

说完,她便懒得再理南宫敏了,自顾自转身离开,由着南宫敏在那里大骂:“顾氏!贱人!”

“你怎么配入主中宫!”

“现下中宫有主……你还要杀了皇后不成!”

顾清霜由着她说,走出院门时,她声音不轻不重地与那两个宦官说了句:“什么东西,还敢挑拨本宫与皇后。两位伴伴合该教她些规矩。”

二人相视一望,无声地欠了欠身。待她走远,便进了院门去。

他们自会将南宫敏教得“很好”。

顾清霜坐上步辇,没直接回望舒苑,而是去了清凉殿。因着皇帝大发雷霆的缘故,宫人都候在外头,连袁江也退了出来。顾清霜一下步辇,袁江就迎上了前,压着音跟她说:“娘娘,今儿是真不方便进去。要不您晚些……”

“不妨事。”顾清霜抿一抿唇,“本宫进去瞧瞧,若有什么错处,也不怪大伴。”

袁江面显迟疑,踟蹰再三才为顾清霜推开门。顾清霜走进外殿,见内殿的门虚掩着,走过去刚伸手一推,里面厉声一喝:“滚!”

她滞了滞,还是将门推了开来,迈过门槛,轻声细语:“皇上好大的火气。”

他阴沉的眸光抬起来,落在她面上,沉吟须臾,勉强缓和三分:“你怎么来了。”

“南宫氏要见臣妾,臣妾便去了蕴福阁,刚从那里出来。”她说。

他的面色顿时更黯,她低着头行上前,他不看她,目光落在案头:“她说什么了?”

她一时安静,抿了抿唇,声音里渗出些许委屈:“臣妾去了才知道,她竟是那样恨臣妾。咒骂不止,还疑是臣妾害她。”

她这般说完,便闻他一声冷笑:“这恶妇,还当人人都与她一样?”

“就是……”她拧着眉头,不动声色地打量他的神情,“臣妾连娘家都没有,孤零零一个人,哪里有本事着人去寻什么染了疫的病鼠?哪里有本事让人这样在皇城里兴风作浪……”

她必要他牢牢记得南宫敏做的这些恶事。他牢牢记得南宫敏为了回宫连这样丧尽天良的事都做得出来,才会更觉得她用那迷心丸也不稀奇。

这样,他才不会反过来去疑迷心丸的事或许别有隐情。

帝王多疑,但免去这份疑总也是有办法的。

她委委屈屈地扯住他的衣袖,泫然欲滴:“宫里人多口杂,皇上知晓臣妾没有那样的本事,臣妾却怕众口铄金,指不准日后传成什么样。事情又是太后娘娘那边在查,太后娘娘一贯严厉,万一疑了臣妾……”她神情苦恼,屈膝跪地,“求皇上必要为臣妾辩解几句。”

他的恼意一时被她的乞求冲散了些许,边将她扶起揽至膝头,边宽慰她:“母后心里清楚,不会信那样的话,你不必担心。”

“好。”她重重地点一点头,脸对脸地与他一吻。转而狡黠一笑,“皇上心情可好些了?”

他陡然意识到她原是在故意打岔,嗤地笑出来,拧着眉拍她的额头:“小尼姑这么多鬼心思,朕用得着你哄?”

“臣妾不来,确实没人将皇上哄好了呀。”她笑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忽而又往前一凑,将他搂住,下颌抵在他肩上,“皇上别生气了。天下这样大,后宫人也不少,恶人总是有的,恶事便也难免。皇上为了这样的人和事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实在是不值得。”

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她的后背,沉沉长叹:“几千条人命……”

“人死不能复生。”顾清霜轻轻道,“皇上再气,事情也已然如此了。若借着火气再料理别的政务,指不准还要有其他事情闹出来,不如早些放宽心才好。”

萧致闭上眼,缓了两息:“朕知道。”

之后的一下午,他姑且放下了政事,由着自己读了些闲书缓和心情。到晚上用膳时,顾清霜劝他将几位皇子公主叫来一道用膳,他也听了。

大大小小五个孩子一进殿,殿里就轻松了不少。大公主与皇长子、皇次子年长一些,已会察言观色,觉出父皇心情好似不佳,各个都很乖巧。陶陶与予显却还是傻开心的岁数,陶陶见了他就非要他抱,予显则在殿里到处找新鲜东西玩。他倒也能打起精神,耐着性子陪两个孩子。

如此直至临就寝前,他才让乳母将几个孩子带回去。顾清霜目送孩子们离开,柔情似水地又与他腻了一会儿,轻道:“臣妾先去沐浴更衣。”

“嗯。”他点了下头,她起身往殿外去。步出寝殿之间,恰有个宦官疾步入殿,她脚下顿了一顿,很快就听那宦官禀话说:“皇上,南宫氏好像……疯了。”

“什么?”他的声音听来有些意外。

顾清霜兀自笑笑,不再多听,搭着阿诗的手往汤室去。

寝殿之中陷入一片沉默,但这沉默并未持续太久,皇帝就开了口:“这就送回宫去,打入冷宫吧。”

那宦官一躬身:“诺。”

言毕刚要告退去办,又听皇帝说:“还有。”

宦官顿住脚,静听吩咐,皇帝的眼皮都没再抬一下:“与南宫敏有关的一应物件,绢绸字画也好,瓷器玉器也罢,拿出去毁了。”

那宦官又应了一声:“诺。”

于是次日一早,南宫敏便被押出了行宫。她受了重伤,已行动不便,但疯起来叫嚷声却大,直闹得半个后宫都听见了。

哭声、笑声、喊声、骂声,什么都有,其中更不乏一声声对皇帝的呼喊。途经望舒苑时,采双正陪顾清霜做着绣活,闻声望了望外头,又转回头来,问顾清霜:“娘娘这儿离清凉殿不远,她这么喊,也不知皇上会不会听见。”

“听见就听见吧。”顾清霜无甚情绪,“她连日来的那些惨叫,你当皇上真能半点都不知道么?”

就算没听见,也总能想得到的。可绝了情就是绝了情,帝王的心硬起来,那就没什么可指望的了。

到了晚上,蕴福阁那边飘起黑烟。嫔妃们听说是在烧东西,还听说宫中也烧了起来,是奉旨烧的,有关南宫敏的东西一点也不许留。烧不悔的就砸了,砸不碎的便埋到地下,总之宫里日后不能再见。

自此之后,宫里就干净得仿佛从来没有过这个人了。

一时间,自是有人欢喜也有人唏嘘。日子就这样慢慢地入了冬,腊月里,庄太妃病重的消息传进宫来,却挡不住新年的喜气。

顾清霜听说,太后为此专门赶回京中探望过庄太妃,皇帝也抽空去过一次。太医三番五次地去会诊,庄太妃却就是不见好。

皇后说起这事就叹气:“太后娘娘说,庄太妃只求南宫氏能回到跟前,可这怎么行?况且人已疯了,即便真放回去,是对庄太妃的病更好还是更不好,也说不准。”

满宫嫔妃自是纷纷称是,没人会想让南宫敏再次有命出宫的。哪怕她已疯了、哪怕庄太妃可能熬不过这一关也不行。

日子这么一晃,就到了小年。往年的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宫中,这回为了皇后能安心养胎,至今都没回去,小年便也都在行宫里过,反倒多了几分自在的喜庆。

岚妃不知哪来的兴致,早了好几日就呼朋引伴的说要一起包饺子解闷儿,后来不知怎的让皇后听说了,索性将众人都传到了淑宁园去,光是饺子馅都备了二十余种,随她们包着玩。

行宫里这样的一团和气,便衬得正养病的人格外凄凉。

盈兰倚在茶榻上,身上的被子盖得厚实,望着窗子怔怔出神。

从南宫氏被废,她就也跟着失了宠。皇上好似突然将她这个人忘了个干净,连清凉殿也不许她进了。

她知道,这是迁怒。她的底细被查出来,皇上嫌她从前是南宫氏身边的人,便不愿要她了。

这原也没什么,她自认贱命一条,从不觉得自己能长宠不衰。

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顾清霜还得意着。

她永远都记得南宫氏跟她说过的话:“顾氏那样与我针锋相对,你姐姐为了护我……便被宫正司的人折磨死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南宫氏哭得喘不上气。

“那些人……那些人连个全尸也不肯给她留,听说是收了顾氏的好处。”

可她姐姐,说到底也不过是跟在南宫氏身边办差而已,能碍着顾氏多少事?

这女人怎能如此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