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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脑子里太乱,有许多话想问,还有许多话想解释,一时不知从何处开始,只得顺着眼前的话道:“你在胡乱担心些什么……”

安寂片刻,他蓦地笑了声,似乎突然松了口气。

接着,他松开她。她也得以松了口气,终于得以解释:“……我没有骗过你。”

这话说出来,却连她自己也觉得无力。

方才听他提及往事,连她自己都觉得心惊,可她从未疑过兰月。

但正因她从未疑过兰月,他也知她们无话不谈,自然将她们视作一体。

这样的嫌隙,如何洗得清楚呢?

只是,除却这句“我没有骗过你”,她也不知自己还能如何解释。便也只得这样说,说完,就等着他的反应。

苏曜含着笑,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

又过片刻,他神色间的一切不安与恍惚逐渐消退,他站起身,像她熟悉中那样颔了颔首:“我还有些事,晚些再来看你。”

她怔忪点头,他便转身离开。

她忽地又想起一事,急道:“你锁着我做什么!放开我!”

——彼时,他刚行至寝殿门口,却好似没听见,半步不停地出了门去。

但他一定听到了。

顾燕时锁眉,脑子里乱糟糟的。

许是近来的日子过得太平顺,她从未想过自己还会遇到这样大的波折。眼下一下子听说了这么多事情,她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木然半晌,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努力思索眼下的状况。

他不想杀她,这总归是件好事。

至于他不信她……

她心下挣扎着思索了半天,心下虽然怨他,却又生不出责怪。

她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人,可他看到的事情是那样的,他又能怎么办呢?

顾燕时思来想去,一声喟叹。

变故突生,她心里自有恐惧。可经了这么多事,她再如何怯懦也明白了,恐惧是没有用的。她还是得像从前一样,打起精神给自己走出一条活路来。

首先,她要先弄明白一些事情。

比如兰月现下如何了?还有……他心里到底想要她怎样?

顾燕时想得烦乱,黛眉越蹙越紧,俄而懊恼得想换个坐姿,却又扯动了脚踝上的锁链,锁链当啷一声。

她切齿,忿忿地瞪向那锁。

这锁不太长,若她躺在床上,差不多够她侧躺在床榻内侧,稍稍蜷腿。而若下床,因这锁链另一端拴在床边一角,向外延伸倒也可让她活动几步。

她仔细张望了一下四周,殿中陈设好像因此改了格局。屏风被置在了紧邻床尾的地方,方便她去更衣或出恭。

他为什么要这样呢……

她蹬了蹬脚,厌恶这锁链,更厌恶他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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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一整日,她不知道他去忙了什么。但他在入夜时分又到了她这里,进殿前先径自去汤室沐浴过,入殿时只穿着寝衣。

宫女早一刻已将床幔放下来,顾燕时见她们这样,就猜到他来了。

她于是坐起身,屏息等着,隐约听到脚步声,她就伸手揭开了幔帐:“苏曜。”

她直呼他的名字,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的脚步一顿。

她另一只手也抬起来,举至自己心口,他看到她手里的剪刀,眸光一凛:“你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她道,“我有话问你,你若不告诉我,就别过来。不然……不然我们就自此阴阳两隔,倒省去许多麻烦。”

她声音柔软,说出的话却字字有力。

苏曜沉息:“你问。”

她即道:“兰月呢?”

“在诏狱。”他低着眼睛,“你不能见她。”

她的下一句话直接被噎住,薄唇轻轻一抿,改问:“你锁着我,是怕我杀你?”

“不是。”他淡声,“我说过了,我不怕你杀我。”

她下颌微抬:“那为什么?”

“怕你走。”他道,“大正教那些人,或许会来救你。”

我跟他们没关系!

顾燕时自知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索性省去,又问,“这样细细一条锁,锁得住么?他们行走江湖,好用的兵刃很多吧,轻轻一劈就会断了。”

她边说边放下剪刀,明眸仍盯着他,语气真诚而疑惑:“苏曜,你这样自欺欺人,是为什么?”

这是她想了一整日才想明白的一点点事情。

她不太清楚朝堂和江湖上到底出了什么事,可她知道将心比心。她想了整日,越想越觉得他对她的举动古怪,不止是信或不信的分别,而是她觉得他现下的这一切安排都没有道理。

“一定要这样么?”她慢慢挪到他面前,抬头望着他,“你若恨我,就杀了我;若喜欢我,就好好待我。现在这样,算什么?”

说着,她是手伸向他,抓住了他的手:“松开我,好不好?我不喜欢。”

她一字一顿地告诉他。

不管他究竟在想什么,她不喜欢他这样。

顾燕时神情恳切,满心期待他会点头。因为她自问这要求并不过分——一根手指粗的锁链拴着她有什么意义?他若真在防谁,这不顶用。

却见他的目光凝在她面上,片刻间隐有几番动摇,却在某一刹突然牙关一咬,蓦然上前。

他一把将她放在一旁的剪刀打到地上,将她拥住,欺身压下。

顾燕时毫无防备,不禁惊叫出喉,手脚都慌乱地挣扎起来。

“铮——”地一声鸣音,锁链被扯直,发出一声鸣音,她脚踝吃痛,倒吸凉气。

她惶惑看去,他正吻下来,眼底依稀有几分猩红。

“苏……苏曜!”她试着推他,外强中干地喝问,“你干什么!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

“听到了。”他答了话,嗓音沙哑,“别这么多话。”

语毕,他的吻落在她颈间。

“你……”她惶惑不解,正欲再问,一声清脆地绢帛撕裂绳短促响起,她身上的寝衣应声而下。

她打了个寒噤,错愕地看他。

他从不曾这样,哪怕是第一次他们在汤室里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野蛮。

这不对劲。

她意欲拒绝,但他的手抚下去,熟悉的触感让她怔了怔,黛眉不自觉地梳开了几分。

她终是对他升不起太多厌恶了,虽不喜欢他这样,心下更多的却是想知道他究竟怎么了。

床帐中渐渐热了起来。苏曜的动作前所未有地激烈,不讲章法,失了温柔。

他沉浸其中,只想以此逃避,逃避自己不堪入目的脆弱和自私。

被兰月刺伤的那晚,整整一夜,他没什么别的恐惧,只是在想既是兰月亲自来动手,小母妃与大正教的关系就再也遮掩不住了。

正在找他的人很多,除却无踪卫,还有许多寻常官兵。兰月身为宫女被活捉押走,难堵悠悠众口。

他于是心底生寒,觉得小母妃好似已渐行渐远。

然后,顾家夫妇又跑了。

虽则是他与林城商量好了让他们跑,以便顺藤摸瓜。他却忽而心生担忧,想起她在宫外还有牵挂。

她或许会想找他们,又或者,他们会调集人马前来劫她。

万般猜疑聚在一起,犹如一缕急泉砸在松散的沙上,一举砸出他最深的惧意。

他怕她会走,他怕这个肯对她心软一点的人会走。

不可能的,谁都别想让她离开。

就算她的温柔是骗他的,他也要她继续骗下去。

他纷杂的心绪像团乱麻,其中只有一条线是看得清楚的。

——他要她留下。

苏曜逃避着这些,只想与他沉溺于最简单的欢愉。顾燕时在心跳加速间仍盯着他,不懂他在想什么,只看得出他的心情很糟。

她的心情也不大好,因为那根锁链,也因为他现下的粗暴。

她银牙咬住,急喘了几口气,终是觉得难受得难以硬撑,启唇喊他:“苏曜。”

他含糊地应了声“嗯”,不欲听她要说什么,下一刹,却只觉一记柔软的吻落在他额上。

他一时怔忪,下意识地对上她的眼睛,她呼吸急促,半晌说不出话,明眸望着他,几欲涌出泪来。

她咬着下唇,强行忍着,见他看过来,终于一把勾出他的脖颈:“你轻点,别这样……”

他深吸气,心底的一切纷扰倏然冲淡。

一重愧疚涌上来,他缓了两息,再度深吻下去。

顾燕时提心吊胆地睃着他,转而慢慢发觉,好像不大一样了。

他小心起来,好像比往日更小心一点。她僵在他怀里,心底疑惑更深。

“燕燕……”他吻在她耳际,轻声唤她,“母妃。”

她心底一阵酥软,雪颈微微一缩,无力应声。

他继续吻着,沙哑的声音在吻中变得更加含糊:“你答应我……”

他再一次问她:“别走,好么?”

“我不走。”她带着几分不解,答他的话,“我们都这样了,你要我去哪?”她说着,也吻到他耳际,“不管你信不信,我跟大正教没关系。你若不赶我走,我就赖着你了。”

他好似安了些心,发出一声笑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