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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惊疑未平,抬眸扫了眼他的神情,终未再说什么。

“吱呀”一声,院门再度打开。等在外头的兰月猛地回过身,看到顾燕时,一愣:“这么快?”

“我就说走错了。”顾燕时摇摇头,“教坊还要更往西一些,我们速去速回。”

兰月哑了哑,望了眼面前的院门,又看看顾燕时,脸色一时有些窘迫。顾燕时倒没怪她,默不作声地往前走去,如此又行了小半刻,终于到了教坊。

正值先皇热孝,各宫乃至京中达官显贵的府里都听不到什么歌声乐声,教坊却并不得歇。

因为热孝眼瞧着就要过了,继而便是年关。这是新君登基后的第一个新年,自要大办,方显万象更新。

犹是顾燕时自己上前叩的门,这回院门很快就开了,一年轻宦侍探出头来:“姑娘是……”

“我有事求江公公。”她边说边伸手,塞了两块碎银过去。

拜先帝晚年时的昏聩所赐,宫中塞钱办事已成约定俗成的规矩。那宦侍见此心领神会,便不再拦,笑意满面地敞开门:“姑娘一直往里走,最内进的院子,正屋就是江公公的住处了。”

“多谢。”顾燕时谢过他,疾行入内。一路歌声乐声不绝于耳,若抬眸去看,常能看到舞姬们投在窗纸上的婀娜身姿。

此情此景,让她有些不安。

她自问琵琶弹得不错,可放到这教坊来,也不知能否入得了掌事的眼。

况且,听闻此番求到教坊来的太贵人也很多。

她边想边迈进内院院门,廊下侍立的宦官看见她,即刻迎上来:“你干什么的?”

“我是寿安宫的太贵人顾氏。”顾燕时边说边又塞了两块碎银过去,“有事求见江公公。”

眼前的宦官瞧了瞧手里的碎银,还算像样地拱了拱手:“太贵人稍候。”

言毕他就进了屋,不多时复又折出来,躬身:“太贵人请。”

顾燕时颔一颔首,步入门中。再由门内的宦官领着往右一拐,进了卧房。

年逾四十的教坊掌事江德阳正大腹便便地坐在茶榻上由小宦官伺候着泡脚,看见她也懒得起身,只拱了拱手:“太贵人安。”

顾燕时低着头上前,直截了当地将两张银票放在了他手边的茶榻上。

五十两。

江德阳扫了眼,没说话。

身边侍立的小宦官瞟了眼榻桌,抑扬顿挫地开口:“哟,公公的茶喝完了。”

这话说着,他却没动。

顾燕时浅浅一滞,自明其意。

但稳住了心神,只作未觉。

旁边的小宦官见状,睇了眼江德阳的神情,自去沏了新茶。

江德阳的目光则落在顾燕时面上,眼底的欲望毫不掩饰。

不得不说,这个长得格外好看,称得上人间尤物。

只是还有几分清高。

他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他们这些太监,就喜欢清高一点的。

欣赏须臾,江德阳终于开了金口:“大晚上的,外头又下着雪,不知太贵人来我这教坊有何贵干?”

顾燕时退开半步,眼帘低垂,面容沉静:“宫中的一些传言,想必公公也有所耳闻,我便不再多言耽误公公时间了,只请公公帮一帮我,我不能出宫。”

江德阳轻笑了声,目光落在她娇俏的面容上。

“怎么就不能出宫了?”他悠然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又搁下。

“我爹……”顾燕时听到他吞咽茶水的声音,心中莫名的不适,声音不由顿了顿,“我爹出了些事,需我留在宫中才可平安。”

她含糊其辞,转而又言:“我琵琶弹得尚可,先帝也称赞过,想是不会丢教坊的人,便先弹来给公公听一听。”

她说着,双臂微动,手挪到弦上。

江德阳却摇头:“哎——”他还是那副悠哉的神情,“不必。”

顾燕时浅怔,柔荑顿住。

他又饮了口茶:“我这教坊,不缺乐姬。若说为钱办事,太贵人这钱……”他睃着那两张银票笑了声,“又还不够我出去吃顿好的。”

顾燕时道他要拒绝,心下一急:“若公公肯帮忙……”

江德阳话锋一转:“但太贵人家中遭难,咱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愿意帮太贵人一把。”

说着他挥了下手,屏退了跪在洗脚盆前为他揉脚的小宦官。

接着,他抬起眼“太贵人须得明白,太监做到我这个份儿上,也不缺钱了。”

“——但身边总是缺贴心人。”

顾燕时愕然,一股寒气顺着脊骨直窜而上。

伴着一声阴冷的笑音,她瑟缩着抬眸,视线恰与江德阳相触,便看到他眼中看猎物般的欲念。

接着,他目光一转,落在浸于盆中的脚上:“有些事让徒弟们去办,总归差些滋味。”

说罢他抬起脚,撂在盆沿上,其意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