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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眉心倏皱, 那一瞬间,徐思婉从他眼中捕捉到无可遮掩的焦躁。

人都是有习惯的, 而她早已让他渐渐习惯于被她牵动心弦。她的一悲一喜他都已习惯于在意, 方才她说出那句话,已足以让他不安。

只可惜,这份不安并不足以让她破局。

徐思婉安静下来, 冷着张脸等着,等刑部的人来。她心下揣摩着,皇帝既信不过皇后,是以传了刑部的人来, 御前宫人心里自然有数, 传来的人便不会与皇后有任何瓜葛,甚至有可能更偏向于她。

所以, 她可以赌一场。赌刑部官吏能验出真伪, 还她清白。

她猜皇后也在赌,赌刑部官员辨不出真伪, 让她百口莫辩。

这样的赌局在字画一类的东西上最是常见,所以世间总有些名家之作真假难辨,各流派间众说纷纭。

徐思婉凝神静气,低着眼帘、寒着张脸, 余光扫见皇后执盏饮茶, 她下意识地定睛, 下一刹便愈发笃定:皇后果然也在赌。

皇后执盏的手带了一丝微不可寻的轻颤,眼底亦划过一抹心虚,只是很快垂眸遮掩住了, 遮掩得很好。

“娘娘。”唐榆压音启唇, 然四下里太过寂静, 徐思婉侧首看他的同时,皇后亦看过来。

他屏息,轻道:“适才出来之前,公主正闹着让下奴陪她玩。现下出来这么久都不回去,公主只怕要闹得更加厉害,不如下奴先行回去……”

他这样说,徐思婉自知他是想回去想办法。搬救兵也好、偷梁换柱也罢,总归要先离开长秋宫才行。

可皇后,当然也听得懂。

于是皇后甚至没有待他说完,就笑道:“宁福公主素来懂事,不爱哭闹,道理是说得清的。况且你们虽然出来,却还有旁的宫人守着她,谁还不能陪她玩了?”

“念念着实是挑人的,这一点陛下也知道。”徐思婉的目光清清冷冷地从皇后面前一划而过,“娘娘这般与臣妾过不去便罢了,却不该如此委屈孩子。若一会儿刑部的诸位大人还了臣妾清白,臣妾回去却见念念哭得伤了,这笔账,臣妾自会记得。”

虽说近一年来她在皇后面前“目无尊卑”已有数次,然每每这样,一众嫔妃还是会禁不住地倒吸冷气。

尤其眼下还是当着皇帝的面,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投到九五之尊的面上,带着小心和胆寒,不敢放过他每一分神情变动。

连皇后也下意识地看向皇帝,静等他的反应。却见皇帝面上那抹无可遮掩的焦躁不安又泛起了一度,继而朝徐思婉伸出手:“你消消气,到朕身边来。”

个中偏袒不言而喻,更有几许示弱服软的意味,令众妃骇然。

徐思婉却分毫未动,绷着脸别开视线,不予理会。

皇帝无声喟叹:“等过些日子闲下来,朕带你和念念出宫去玩。顺便去一趟徐家,也让念念见见外祖父母。”

此时说出这样的话,称得上做小伏低了。

徐思婉这才起了唇,仍没看他,冷声道:“陛下对臣妾的心意臣妾明白。只是现下瞧着,倒有人不知圣心,一味地非要兴风作浪!”

皇后眉心狠狠一跳,可碍于皇帝的态度也不好发作,只得再度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口。

如此复等约莫两刻,三名刑部官员急赶而至。三人入殿见礼,徐思婉只一定睛,就知自己适才猜得不错。

御前宫人果然会办事,这三人不仅与皇后毫无瓜葛,为首的刑部尚书卢广锡还是她父亲的故交。他身后跟着的两位,一个是刑部侍郎、一个是刑部主事,前者曾上疏弹劾皇长子结党营私,后者倒没引起过什么风浪,但娶的夫人与徐家沾亲带故,只是已出了五服。

能凑齐这样三个人,可见御前差出去的人费了脑筋。徐思婉感激地望了眼王敬忠,王敬忠颔了颔首,上前两步,一派公正地道:“今日传三位大人前来,是有些字迹要验。”

说着他一睇殿门处,已有御前宫人备好了徐思婉和卫川从前写过的字,放在托盘中呈上。圣驾一侧,亦有宫人挑选了看不出身份的信,也呈过去。殿中另有宫人搬来桌椅,将几件东西放在桌上、椅子供他们落座,以便仔细查验。

王敬忠道:“三位大人且瞧瞧,这当中可有字迹出自同一人之手?事关重大,大人们可要瞧仔细。”

“诺。”三人沉然一揖,落了座,聚精会神地查验起来。

殿中久久无声,每个人的心弦都紧绷着。一贯能笑看热闹的莹妃此时也已蕴不出半分的笑,视线不住地往徐思婉面上扫,好像在判断她心里到底有底没底。

徐思婉一时顾不上给她回应,目光只盯着刑部三人。三人验得认真,偶有低声交流,但因声音压得极轻,她们都听不到什么。

足等了约莫一刻,三人才将手中的几页纸分了一分,摞成两叠。继而一并起身,刑部尚书向皇帝一揖:“陛下,这些东西,应为两人所书。左侧这些字迹娟秀,当出自女子之手;右边这些,苍劲有力,当是年轻男子所书。”

话音落定,满殿陷入死寂。

连王敬忠都不由摒了息,忙道:“只两个人?”

“是。”刑部尚书详说道,“臣等仔细分辨了笔画走势、运力,细节之处皆无异样,当是只有两个人。”

也就是说,那信上的字迹与宫中存有的他们从前的字迹别无二致。

徐思婉冷声:“这不可能!”

三人不由看她,下一瞬,刑部尚书猛然意识到什么,神情间划过一缕慌张:“贵妃娘娘?”

两人目光相触,刑部尚书心中愈发有了眉目,忙道:“臣再看看,或许……”

“不必了。”皇帝断声,徐思婉看过去,他面色铁青,顿了一顿,摆手,“退下吧。今日之事,不许透出半个字,否则朕夷你们九族。”

“……臣遵旨!”三人忙应,不敢再多逗留,低眉敛目地向外退去。

殿中的死寂一分分蔓延,皇帝靠向椅背,久久不言。徐思婉淡看着他,他面色清冷,好似忽而变得很疲惫,一股难言的情绪在面上挥之不去,若仔细分辨,其中大约是失望占了大半。

满座嫔妃也无一人敢说话,就连平日最不会看人眼色的几个此时也维持了恰到好处的安静。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终于开口:“倩贵妃。”

他不再叫她阿婉了。

他抬眸看向她:“朕想听你一个解释。”

若换做旁的嫔妃,此时或该离席下拜鸣冤。徐思婉强撑着一口气,仍四平八稳地坐着,目光平静如水:“有人在暗中周密谋划、苦心栽赃,臣妾百口莫辩。但这其中得凡有一个字是臣妾写的,臣妾全家便不得好死。再者,臣妾倒想问问皇后娘娘……”

她语中一顿,目光从皇帝面上移开,看向皇帝,倏尔多出几许冷厉:“太后在世时,宫中众妃皆为太后抄经供去佛堂。臣妾曾发现供去的经卷少了些,询问之下,宫人只说是被皇后娘娘取去奉与太后、亦或焚于佛前,敢问娘娘,当真如此么?”

她终于还是说了此事。

此事已全然无处追查,说出来也并不能反手击溃皇后,只为动摇皇帝的心思。

但皇后也从容不迫:“倩贵妃,你便是再想泼本宫脏水,也要分时候。本宫记得姐妹们一起为太后抄经,原是在你入冷宫之前。那时贵妃你还是知礼的,本宫与你之间也并无不快,你总不能说本宫从那时起就已蓄意要栽赃于你。本宫身为六宫之主,担不起这样不容妃妾的恶名。”

徐思婉颜色不改:“有无不快,皇后娘娘自己心里有数,何必在这里粉饰太平?难不成非要臣妾将从前的万般隐忍都说出来,将娘娘的刻薄摆给陛下看?”

皇后笑意沉静:“倩贵妃伶牙俐齿,自能将白的说成黑的,本宫无意与你在嘴皮子功夫上一较高下。只是这字迹已由刑部三位大人一同验过,他们都已为官多年,资历不浅。倩贵妃若自问清白,就该给陛下一个解释。”

“臣妾倒想问问,若今日之事放在皇后娘娘身上,皇后娘娘如何解释?”徐思婉说着,一声轻嗤。

皇后眸光微凝,徐思婉续道:“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臣妾此前从不知有这样的信,自然无从设防,只得叹一声娘娘好本事,竟真能将字迹仿得以假乱真,连刑部都能骗过!”

“倩贵妃。”皇后语气一沉,“口说无凭的事,倩贵妃慎言。况且……”

她顿了顿,扬音轻笑:“倩贵妃颇得圣心,自然可以在这里搬弄是非,那本宫今日也不妨将话说清楚——本宫旧病缠身,早就自知是侍不了君,便也无意与你相争。本宫素日面圣的机会也少,你自可在陛下面前妄加挑拨,让陛下觉得本宫蛇蝎心肠。但你也不要忘了,若论皇子们的高低,终究还是本宫膝下的元珏既嫡又长,元琤素来不得陛下喜欢,想来你也无可否认。既是这样,本宫又何必与你过意不去?”

言至此处,皇后一声沉叹:“你生性要强,平素在本宫面前不知尊卑,本宫都可以不与你计较。但今日之事乃是大事,不是你往本宫身上泼几盆脏水便可了结的。”

“好。”徐思婉下颌微抬,带着几分清高看向皇帝,“臣妾便再说一次,这里面没有一个字出自臣妾之手。臣妾可以一死自证清白,但求鸩酒一杯。”

皇后冷言:“贵妃莫要拿这样的话威胁陛下。”

“臣妾何敢威胁陛下!”徐思婉压过她的声音,“皇后娘娘不能既让臣妾说,又要堵臣妾的嘴。娘娘虽是六宫之主,这后宫也终不是娘娘能一手遮天的地方!”

“够了。”皇帝震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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