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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宦官只觉上好的西湖龙井都喝得不知其味,等一盏茶喝尽,他就带着人匆匆溜了。一路上他耳提面命,不许同来的几个胡乱多嘴,自己回到御前也只敢谨慎地将王敬忠请出来,先将始末说给他听。

王敬忠刚听了两句,脸色就变了:“什么?!”

徒弟说出的话,让他头皮都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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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皇后将皇长子叫到跟前,问了问他的功课。

皇长子如今已十七岁了,生得丰神俊朗,眉目越来越像他的父亲。

这个年纪的皇子,本已可以大婚,接着便是出宫开府。但皇帝至今没有下旨,这就是要立储的意思。

皇后这两年便很有些春风得意,如今太后又走了,她这个做儿媳的少了一桩烦心事,连气色都好转了不少。

她于是问完功课,就又和颜悦色地叮嘱了儿子几句:“你皇祖母刚离世,你近来行事要更谨慎些,切莫闹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事,让人抓了话柄。”

言下之意,一应丧期不该做的事,就碰都不能碰。

元珏恭谨颔首:“儿臣明白。”

皇后点点头,忽见余光中人影一晃,定睛一扫,就见听琴慌慌张张地进了殿来。

皇后心下生疑,面上慈爱的笑容不改:“你先去吧。晚上还要去给你皇祖母守灵,白日里多歇一歇。”

“儿臣告退。”元珏一揖,就退出了寝殿。

听琴默不作声地立在殿门边,等他走远,才提心吊胆地上前:“娘娘,奴婢听说……陛下往冷宫去了。”

皇后悚然一惊:“什么?”

听琴每一个字都在打颤:“前阵子那三位……是不值得的,陛下这样,莫不是……莫不是……”

只能是为着徐氏。

皇后心底生出一股惧怕,怕徐氏真的能出来。

但很快,她死死压住了这份不安。

本朝从来没有冷宫废妃重新册封的先例,不论徐氏是因怎样的缘故进去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出来了。

哪怕皇帝色迷心窍,想做出些有违礼法的事,也还有满朝文武盯着看着,这事由不得他。

她是皇后,她自知熟悉后宫与朝堂的一切规矩,便也有自信阻止这一切荒唐事。

又何况,她手里还有徐氏的错处——徐氏的出身不干净。

为官做宰的人家收养个女儿本不是不行,入宫参选也有先例。但参选时对养女的身份瞒而不报、更称以“嫡女”,就是欺君的重罪。

昔年由于徐氏已入冷宫,那件事才不了了之。现下若皇帝敢接徐氏出来,她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真相挖得明明白白,让徐氏怎么出的冷宫就怎么回去。

至于若牵连了整个徐家,那也只好对不住了。

她知道徐家世代忠良,可养出这样一个蛊惑君心的女儿,也怪不得她不留情面。

总之,徐氏休想东山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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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天子突然驾临吓得沿途宫人们一个个矮下去,扑跪在地不敢吭声。郭氏与齐氏听闻消息,不管不顾地想要从关押她们的院子里闯出来,却被冷宫的侍卫们死死挡住,只余一声声哀怨的叫喊遥遥回荡。

齐轩一路走得很急,急于探究答案,也急于见到那个让他思念三年的人。王敬忠知晓他的心思,不想多作打扰,眼看徐氏的院门已离得不远,就带着宫人们先一步停住了脚,以便他自己前去相见。

然而一行宫人却见皇帝走到院门前,忽而触电般地刹住了脚。

他本已抬起了手,但心下莫名生出一股怯意。他不知自己在胆怯什么,过了半晌,却还是循着心思小心起来,摒着息顺着门缝往里看去。

只这么一眼,他就看到了坐在廊下的那抹倩影。她与印象中好像没有什么分别,只是因为在孝期,她穿了一身素白,看起来更典雅大方了。

一瞬间,他的心跳变得很快。

徐思婉对院外的一切心里有数。

眼下天光正亮,她坐在廊下虽不足以看清门缝外有什么,却也能隐约看到门缝被人遮挡。她不必多想,也知外面要么是他差来打探虚实的御前宫人,要么就是他自己急不可耐地来了。

她不必怕皇后听到消息先一步寻来,因为御前宫人若连这点轻重都分不清,估计早就已被拖出去打死。

她任由外头的人看了一会儿,心平气和地唤来花晨,问她:“今日的纸钱可备好了?”

花晨颔首:“娘子放心,日日都按娘子的吩咐备着呢,一日都不敢忘。只是如今头七已过,奴婢倒觉得娘子不妨歇歇。总这样白日里抄经祝祷、晚上又诵经烧纸,太费神了。”

“我今日会歇一歇的。”徐思婉笑笑,“今晚烧纸,你带着念念一起吧。”

花晨一愣:“娘子?”

徐思婉轻喟:“冷宫本就阴气重,她年纪又小,还是女孩子,我不敢让她在头七之内接触这些。可如今头七过了,阴气多少消散了些,她身为太后的孙女总要尽一尽孝道。今晚你带她好好的烧纸,告诉她这是给她奶奶的,只是要记得注意着点火势,别让她伤着就好。”

“诺。”花晨福身,又言,“奴婢再多备些纸钱吧,只当是孙女给祖母的。”

“好。”徐思婉点点头,手向下一垂,原本掩于袖中的佛珠滑到手里。

她转着佛珠又念了两句经,念珺在唐榆的怂恿下从屋里走了出来。她转头看了看唐榆,扑在徐思婉膝头,仰着头道:“唐叔叔说娘心情不好,念念来哄娘!”

徐思婉笑了声:“那念念背诗给娘听吧。”

“……”念珺被难住了。

从她两岁开始,满院子的人闲来无事都会带着她念一念诗。但这么小的小孩子,记这些本就不大容易,又被徐思婉冷不防地这么一问,她一下子更想不起来了。

憋了半天,念珺背了一首《春晓》、一首《静夜思》。

“念念真好。”徐思婉将她抱起来,拢在怀里,径自倚向旁边的廊柱,阖上眼睛,“娘小睡一会儿,念念陪着娘,好不好?”

“喔!”念珺应得闷闷的。

她不爱这样乖乖坐着,但感觉到母亲今日情绪古怪,就陪着她好了。

徐思婉闭目假寐,没过太久,就听到了院门的轻微响动。

怀里的念珺立时扭动起来:“娘,有人来啦!”

徐思婉只作未闻,犹自阖着眼睛。

念珺又喊了声:“娘,有人!有人呀!”

徐思婉皱皱眉,拢着她的手松了松,含糊不清地道了声:“去玩。”

念珺从她腿上滑下去,往前跑了几步,又警惕地停住脚,好奇地张望来者。

齐轩望着眼前小小的女孩子,只觉恍如隔世,脚下直打了个趔趄。

他摒着呼吸,跌跌撞撞地走到念珺面前,蹲下身,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念珺也眨巴着眼睛打量他,对视几息,他终于说出第一句话,声音压得极轻,像是怕惊动了孩子,更像是怕惊动身后熟睡的母亲:“叫父皇。”

念珺缩了缩脖子,认认真真道:“我不!”

齐轩一怔,却不恼,笑问:“为什么?”

念珺认认真真道:“娘说了,爹才叫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