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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思婉略作沉吟:“她信了?”

“我也不知她信没信。”思嫣歪着头思索,“但总归姐姐已经复宠了,她信不信也不打紧了吧。我瞧她的样子也不是想阻止什么,只是在我面前立立威罢了,大概是怕咱们姐妹齐心搏宠,惹得后宫不安吧。”

“是这个道理。”徐思婉勾起笑。

若姐妹两个都是妖妃,又拧成一股绳,不论谁是皇后大概都会觉得头疼。如今的皇后又病恹恹的,当然更吃不消。

也不知皇后听说了她册礼的事会是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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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十数日里,倩贵嫔的册礼就成了后宫之中最大的事。其实本朝尚未有过这样册封近一年后再补行册礼的事情,但皇帝既然有心,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徐思婉在五月末搬进了披香殿,这是行宫之中一应供主位宫嫔居住的殿阁里离清凉殿最近的一处,迁居当日,殿门口就被来往道贺的妃嫔围了个水泄不通。

徐思婉本无意见她们,但想想前些日子吃的种种暗亏,见也就见了。毕竟后宫这个地方一旦失势,大有委屈可吃,若在风光时还不尽兴风光,那真是与自己过不去。

六月初七,倩贵嫔大行册礼。六宫嫔御奉旨观礼,丝竹雅乐之声在披香殿中响了大半日。临近晌午才算礼成,帝后落座到殿中主位上,徐思婉行上前向皇后施大礼叩拜,聆听训示。

皇后撑着笑道:“若是旁的嫔妃便也罢了,倩贵嫔素来得体,无需本宫告诫什么。日后照旧尽心侍奉陛下、与六宫姐妹和睦相处便是。”

“诺,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徐思婉俯身叩拜,心下回味着皇后那几乎支撑不住的笑,好一阵痛快。

她想,皇后原该是备了许多话来给她下马威才是。只是来的人太多了,连皇帝都亲自前来,她便不得不将那些打算忍下,做出一派大度,与她粉饰太平。

所谓宠妾灭妻,大抵都是这样开始的。

而后日子日复一日地过去,许是因为徐思婉风头太盛,一时没什么人敢招惹她,后宫里平静得直让她有些烦闷。

而朝堂之中亦没有太多的消息,江南的水患仍是按部就班地治着,与若莫尔的战事再度陷入焦灼,虽然久久不来捷报,但暂时也没什么太多的困局。

这样的局面,徐思婉也就只得按兵不动,每天无外乎是心如止水地陪伴在皇帝身侧、皇帝忙时她就去侍奉太后。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转变,太后病情反复得厉害,脾气也愈发暴戾。

六月末,徐思婉眼看她命人将一个不小心打翻了茶水的宦官押出去赏了板子;到七月上旬,已变成一宫女只因发髻不小心松了一些就被打得只剩了半条命。

再到七月下旬,这火气终是烧到了徐思婉头上。因徐思婉喂她服药时有一匙药偏烫了些,就被太后一把推开,她顾不上衣裙被药汁溅湿,慌忙跪地谢罪,太后怒不可遏:“如今是看哀家病得久了,你们一个个都不尽心了!还是你自恃陛下宠你,便在哀家面前也敷衍起来?来人!”

她话音刚落,外头听命的宦官就入了殿,太后阖上眼睛,狠狠道:“押她出去,赏二十板子,让六宫妃嫔都来看着!哀家还没病死呢,容不得她们这样造次!”

这副暴戾的样子,与从前的慈爱宽容判若两人。

徐思婉惊然吸气,本想争辩,但抬眸望见太后那张被病痛折磨得脱相的面容就知大概说什么也不顶用。倒是跟前服侍的宦官吓坏了,急忙要上前劝:“太后娘娘……”

不待他开口,崔嬷嬷及时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噤声,又一睃那两个不敢进来听命的宦官,姑且将徐思婉先押出了殿门。

崔嬷嬷跟着一并退出了寝殿,领他们到了侧殿,朝徐思婉福了福:“娘娘在此稍候,奴婢这就遣人去禀陛下。”

徐思婉心弦暗松:“多谢嬷嬷。”

崔嬷嬷无声一喟,当即差了个脚力快的宦官去清凉殿禀话。就这么片刻的工夫里,徐思婉便听寝殿里摔了杯盏,也依稀闻得太后在斥骂:“怎的一点动静也无!哀家说话已这样不顶用了吗!”

宫人们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既不敢真将徐思婉拖出去打,也不敢编谎话欺瞒太后,只得连声告罪。

所幸皇帝来得也快,伴着外面的一阵问安,侧殿殿门推开。徐思婉抬眸看去,他神情紧绷,眼见她在茶榻上安然坐着才松了口气,仍是问了一句:“无事?”

她边起身边道:“崔嬷嬷善变通,臣妾无事,只是太后娘娘……”

他颔首:“朕去看看。”语毕侧首,视线落在花晨面上,“先送贵嫔回披香殿。母后要罚贵嫔的事,不许透出去。”

太后金口玉言,哪怕这吩咐显然失了分寸,宫中没有照办也依旧会引起议论。

花晨恭谨应诺,忙扶着徐思婉离开,出了寿安殿后忍不住道:“太后娘娘怎会变化如此之大?月余前还好好的呢,可别是有人动了什么手脚。”

宫中时时处处都有人在动手脚。徐思婉闻言也不由心弦一沉,但转念细想便知是她多心,苦笑摇头:“若能动手脚到太后身上,那真是手眼通天了,便是皇后也没那个本事。况且太后不仅不理朝政,就连后宫的事也不大插手,谁也不必害她。这种没由来的猜疑,你休要乱说了。”

“这些奴婢倒也明白。”花晨仍旧拧着眉,“奴婢只是觉得这变化大得让人不敢信。”

“有什么不敢信的?”徐思婉叹息摇头,“太后已被病痛折磨许久,岁数也大了,哪有那么多心力支撑?便是寻常人家的老妇人,久病之下性情大变到六亲不认也是寻常事,太后又身份尊贵、手握重权,这个时候不免会失了顾忌,行事就狠毒起来。”

说起来,上位者在这样的时候该是最容易失去顾忌的。

他们手里权势滔天,平日里的温和克制全靠自己的教养德行,就像自己给自己画了一条线,不容打破。

可因不受束缚,自己划定的那条线被打破也是容易的。一旦打破,就会变得狰狞可怖。

于太后是这样,于皇帝也是这样。

徐思婉思索着,幽幽一喟:“这些日子,我不会再去太后跟前了,陛下应也不会再让我去。你们多去取些上好的熟宣来,我多为太后抄一抄经,免得让人议论。”

“诺。”花晨领命。徐思婉当日回到披香殿就没闲着,一笔一划地抄了许久。

当晚,崔嬷嬷着人来传话,让她宽心,说陛下尽孝身边到底安抚好了太后,太后心情好转,不再怪她。

翌日,寿安殿又有人来禀,说太后想起昨日之事,自觉气恼之下失了分寸,让她受了惊,当与她赔个不是,着人送来了数件珍宝。

徐思婉闻言,满目笑意:“太后娘娘太客气了,她在病中,当是臣妾服侍的更尽心才好。昨日不当心烫了她,本就是臣妾的过错,怎么当得起太后娘娘这番话?”

那前来传话的宦官听言亦笑,恳切地劝她收下。徐思婉一番推辞后终是收了,待那宦官离去,她面色骤然冷下来,叹息摇头:“真是喜怒无常。”

说罢她就摆摆手,无心多看那些赏赐一眼,就让花晨去记了档收起来。

为着太后的病,本是前来避暑的众人久久都没返京。直至初冬时,太后终于好转了些,圣驾才得以这番,踏着初雪回到宫中。

十一月初,霜华宫传出喜讯,思嫣身怀有孕,太医说应有两个月了。

本就炙手可热的霜华宫因此变得更热闹了一重,皇帝下旨晋思嫣为正六品贵人,赐封号:悦。霜华宫上下也皆有封赏,就连从前因罪被降至少使的楚舒月也晋了半品,为正九品良使。

楚舒月自从经了那些波折,对什么都淡淡的,但听到这个消息到底也高兴了一阵,亦好好的备了贺礼,去贺思嫣。

莹婕妤自也高兴,但来拈玫殿小坐时趁着思嫣不在,打量了徐思婉半晌,拧眉道;“你妹妹才承宠几个月,这都有了,你怎么不见动静啊?”

“这种事,随缘的。”徐思婉含笑敷衍,揭过自己并不想要孩子一环不提。莹婕妤却从她神情间看出了点什么,虽心下与她想法差不多,却还是劝道:“你可以有个孩子了。你跟我不一样,我这出身若有孩子会平白拖累他,你又不会。我只能靠着蛊惑君心固宠,你也不尽然。现下陛下对你也够上心了,这会儿有个孩子对你是横竖不亏的事情,可以打算起来了。”

言下之意,莹婕妤觉得她先前没有身孕是怕有孕影响圣宠,因而使了什么手段避子。

可她并没有。

徐思婉悠长地舒了口气:“万事皆有命,该是我的总会来的。若是不来,我也不必去急什么。”

于她而言,上天若不让她有孕不失为一种宽容。若不然一旦怀了,她真的会很为难,生下来后会更加为难。

而且倒那时候,她只怕会怨恨自己的。

秦家那么多条人命折在他手里,他不配让她怀上与秦家血脉结合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