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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老师走回讲台,淡定地主持大局:“我理解大家的心情,非常理解。我是老师,我也是从学生做过来的。我想告诉你们,考试只是人生的一个小挑战,它能帮助你检测自己的学业水平,也能让老师检验自己的教学质量。一场考试,能带来双赢的结果。”

阶梯教室内一片沉静,翟老师咳嗽一声,继续说:“今天的考试,取消了,下不为例。大家千万别放松啊,训练营的任务必须完成,否则就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听懂了吗?”

台下一片齐声高呼:“听懂了!”

翟老师把讲台让给了张老师。张老师捧起教案,面色如常,接着为大家讲解初中竞赛的知识点。

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傍晚五点。冬天的白昼格外短暂,此时的天空暮色合拢,夕阳收尽最后一丝余光,所有同学都背起书包,走出了教室。

翟老师站在门口,喊住了林知夏、江逾白、沈负暄、段启言、金百慧五个人,让他们都去一趟办公室。

林知夏惊讶地问:“翟老师,我也要去办公室吗?”

“是的,你们都要去。”翟老师回答。

林知夏扯住江逾白的书包带子。江逾白小声和她说:“没事,你别怕。”

“我才不怕呢,”林知夏自顾自地说,“我只是有一点想不通,为什么我们被叫到了办公室,况耿同学却可以直接回家呢。”

翟老师敞开办公室的大门,邀请五位学生坐下。他的办公室收拾得十分整洁,桌上的搪瓷杯里还有半温的茶水。

翟老师端起杯子,叹了口气:“我不惩罚那个况耿,有两个原因,第一,他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我管不住他。第二,当我发现他撬锁,我就放弃他了,我对他没有期待,你们能听懂吗?从下周开始,咱们就要小班教学了,小班分为快班和慢班,况耿会被分到最基础的慢班,刚毕业的新老师去带他,他不来上课都行。”

金百慧毫无波动地说:“正好,他不想考试,他不配在快班念书。”

翟老师朝她摆了一下手:“金百慧,我听王老师讲了,你冤枉了段启言。这不好啊,这真的不好,你是我们最关注的学生,你懂吧?金百慧,你要把心态放平、放稳……”

金百慧脑袋一偏,瞟向了林知夏:“林知夏也没把心态放平,她带着一群人,指认了况耿。”

“对,”翟老师的指尖敲了敲桌子,“这是我要着重强调的一点,林知夏,你听老师跟你讲……”

翟老师的语气变得无比温柔,无比和蔼:“林知夏,学习和竞赛是你最主要的任务,你不要去关注别人。你在学校里遇到了任何事情,直接来找我,找你们的班主任张老师。你们都太年轻了啊,今天那个况耿,胆子多大?敢在学校公然撬锁。教室里那么多学生,来来往往的,他随时可能被人发现,他还敢撬锁,这是什么心理素质?”

林知夏听得糊里糊涂:“所以呢?”

翟老师双手握着茶杯,耐心解释道:“林知夏,你逻辑思维缜密,能把他揪出来,老师很欣慰。但是,这种麻烦事,咱们能不沾,就不沾,竞赛才是你的主要任务。”

林知夏想了想,应道:“我懂了,老师你怕他记恨我,会给我带来麻烦。他的心理不太健康,我也看出来了。他把手指骨头捏得嘎吱嘎吱响,响了好久好久。那样是不是有一点痛?但他感觉不到那种痛。”

翟老师感叹:“对,就像张老师他们说的,林知夏是真聪明啊。不过你不要担心,我把他安抚住了,马上你们就分班了,你跟他见不到面。”

段启言眉头一凛,忽然说:“我来保护林知夏。”

江逾白顿时怔住。

翟老师也有点愣了:“啊?”

江逾白往前走出半步。他侧过身,目光直达段启言。他明白,林知夏为段启言主持了公道,洗刷了冤屈,段启言对林知夏的态度可能会有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江逾白的思路非常正确。事实上,段启言当着翟老师的面,毫不避讳地说:“翟老师,我是十七班的学生,我被人冤枉了,林知夏才会帮我。她是十七班的班长。翟老师,你别骂她,她只是尽到了班长的责任。你要骂,就骂我吧。”

翟老师反问道:“我批评她了吗?我这不是在跟你们摆事实,讲道理吗?”

林知夏理解翟老师的好意。坦白地说,竞赛班的老师们对待林知夏的态度,就如同春天一般温暖。她在学校里备受关照,老师把她当成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盼着她能为省立一中的初中部争光争彩。

林知夏圆场道:“谢谢翟老师,我以后会注意的。”

翟老师见她如此聪慧懂事,不由得点了点头:“好的,老师想跟你们说,你们五个人,都是我们竞赛班的好苗子,你们有事就来找老师,不用自己解决,老师是你们坚强的后盾。行了,你们先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

五位学生齐声应好。

天幕已黑,月光浅淡,林知夏和她的同学们结伴走出校园,并在学校门口分道扬镳。

金百慧只和林知夏说了一声“再见”。她头也不回地走向公交车站牌,既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陪伴。似乎她和旁人多讲一句话,都会浪费宝贵的时间。

沈负暄遥望金百慧的背影,耸了一下肩膀。他站在路边,打开一辆S级奔驰轿车的车门,坐上副驾驶的位置,还朝外面喊了一声:“林知夏!我爸爸开车来接我了,要不,我们顺道送你回家?”

林知夏忙说:“不用了,我自己回家,明天见!”

沈负暄挥了挥手,那辆奔驰轿车发动引擎,逐渐驶向了昏暗的夜色。

天空降下一场小雪,雪花纷飞如飘絮,落地时又微不可见。

雪天路滑,段启言推着一辆自行车,从林知夏的面前缓缓经过。他好像要对林知夏说点什么,奈何江逾白一直盯着他。江逾白的视线如同千万盏明灯,照得他无所遁形,无法表达内心的感谢。哪怕他脸皮再厚,他也不能当着江逾白的面说:林知夏,谢谢你,你是个大好人。

如果段启言把心里话讲出口,江逾白就会一边冷笑,一边嘲讽他。段启言只能放弃了原本的打算,含糊其辞地说:“林知夏,你是个好班长。”

林知夏点头:“请叫我林班长。”

段启言迈开长腿,跨上自行车的车座:“好,林班长!”说完,他鞋底用力,狂蹬脚踏板,就像一根离弦之箭,疾速滑向了非机动车道,丝毫不怕在路上摔倒。

这几位同学都陆续离开了。江逾白也走向他家里的一辆轿车。他斟酌片刻,才开口说:“林知夏,我送你回家,天黑了,我们可以在车上讨论几何代数题。”

路灯洒下了暖橙色的光芒,夜色中的雪景微微发亮,江逾白的周围只有他自己的一道影子。他转过身,才发现林知夏早就一个人穿过了马路。她站在对面的公交车站牌处,朝着江逾白挥了挥手。

“明天见!”她开心地说。

她笑得非常甜。她刚刚和另外三位同学告别时,并没有露出这么灿烂的笑容。比起段启言、金百慧、沈负暄……她更期待明天与江逾白的见面。

江逾白也回了一个笑:“明天见。”

*

对林知夏而言,寒假集训是一段非常快乐的日子。每周一到周五,她都能见到同学,周六周日,她还能去大学图书馆充实自己。朱婵姐姐对她特别好,或者,更确切地说,她认识的所有博士姐姐们都对她特别好,虽然那种“好”更像是把她当做了一个年幼的小朋友,而不是她最渴望的完全平等的信息交流。

只要林知夏在场,成年人都会注意自己的措词,办公室的氛围也变得庄重而沉静。有些院系的博士们错误地把林知夏当成了沈教授的外孙女,大家相处起来,就更加的客气。林知夏明白,这主要还是因为她的年龄太小了。

她向江逾白倾诉道:“世界复杂而多变,成年人会不会用一套固定的标准去评价另一个人呢?江逾白,你有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她在小班教学的课堂上,偷偷地问起江逾白。

江逾白看着黑板,低声应道:“下课再讲。”

林知夏频频点头,乖乖闭嘴。

寒假集训第一周的考试结束之后,翟老师根据考试分数,划分了快班和慢班。林知夏仍然保持了第一名的水准,她的总分甚至超过了初二年级的学姐和学长。她和江逾白、沈负暄、金百慧、段启言都是初一竞赛班的重点保护对象。翟老师亲自开班,担任他们的总教练。

翟老师的教学经验非常丰富。他不仅擅长因材施教,还很会调节学生的心理状态。他下课找金百慧闲谈几句,就能让金百慧不再一脸苦大仇深地刷题。金百慧每天刷题时的表情都舒展了一些。

翟老师的课程内容精炼、优质、充满条理。江逾白在他的课堂上从不走神,甚至不和林知夏聊天,等到下课铃打响,江逾白才会离开数学的世界,和林知夏谈起她感兴趣的话题。

林知夏双手捧脸,高高兴兴地说:“江逾白,你听课这么认真,也许我们很快又能跳级了!”

江逾白暂时没有跳级的打算。他每天的日程都安排得满满当当。每晚八点半,他躺在床上,不到一分钟就睡着了。如果他再跳级,他可能要在八点半之后睡觉。成长期缺乏睡眠,那他成年后的身高也许就达不到1.88米了。

这绝对不行。

江逾白非常看重自己的身高。

于是他说:“因为我……不懂,所以我听课认真。”

亲口承认自己不懂,这对江逾白而言,已经算是极大的挑战。

林知夏充满耐心地安慰他:“没关系,每一个人都有不懂的知识。我们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是为了获取信息而来的,你的眼睛、鼻子、耳朵和一切触觉感官,都是你的信息输入源。”

江逾白问她:“你在课堂上,还能输入信息吗?”

“能,”林知夏回答,“用初中数学竞赛的标准来看,翟老师的题目偏难,我能让那些题目继续变形,比如一个圆圈,我会想到环形,然后是黎曼空间。”

“黎曼空间”这四个字,听起来就很像高等数学。江逾白对这个领域没有一丁点了解,他的笔记本上,只有初中竞赛的几何题。他默默地合上了笔记本。片刻后,他才问:“你认识的博士生,每天都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