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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清楚事情的缘由之后, 几人站在人群后面,一时都没有说话,看着前面激愤怒骂的人群。

在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前因后果没有查明白之前, 此刻若是出面阻止这场闹剧, 等同引火烧身。

梁檀思虑片刻, 转头对沈溪山道:“今日天色已晚, 咱们暂且先找地方歇下吧。”

说完看见宋小河与他贴得有些近, 又伸手拉了宋小河的胳膊一下, 说道:“你去给为师找点吃的来。”

宋小河哦了一声,提着一盏灯转身离去,在镇子中打转。

正如那老人所说, 这镇子应当是死了太多的人, 街道上没有灯,一路走到头都是寂寥漆黑的。

店铺都关了门, 偶尔有风吹过,还飘起来漫天的白纸钱, 将整条道路铺满。

宋小河独自走在路上, 来回逛了两条街, 没找到一家亮着的门户,不免有些泄气。

毕竟她自己这会儿也饿了, 因着白日里师父说接下来的路会一直从都城中赶路, 不缺吃穿住的地方, 于是宋小河高兴之下,把自己的储粮全都吃光光, 这会儿一点都不剩了。

谁也没想到会出这么个变故来。

正当宋小河提着灯毫无目的乱转时,忽而在转角撞上了一个慌慌张张的人。

来人的力道还不小, 一下就把宋小河摔了个屁股墩儿,坐在地上,手里的灯笼也甩到一旁去,光线忽灭忽明。

接着就听熟悉的声音传来,“小河大人!”

宋小河也没想到,在这黑夜之中慌张撞上来的是苏暮临。

他赶忙将宋小河扶起,又捡起了灯笼,光线恢复正常,在两人之间照亮。

宋小河摔痛了,刚想开口骂他,抬眼一看,却见他眼眸之中有些异色一闪而过,白净的脸颊也变得脏兮兮的,侧脸还有血痕。

她诧异地咦了一声,朝他的眼睛仔细端详,“你的眼睛……”

苏暮临眨了几下眼,问道:“怎么了?”

宋小河再去看,已经完全是一片漆黑,她道:“我刚刚好像看见了别的颜色……”

苏暮临干笑两声,说:“没有啊,许是小河大人看错了,可能是这灯笼映的光吧。”

宋小河也道是自己看错,见他脸上这般模样,想起方才从那老人口中得知这镇上是有妖邪的,赶忙问:“你怎么了,如此惊慌,脸上还有伤,是不是遇上什么妖怪了?”

苏暮临用手背蹭了下脸上的血痕,“是方才走路时没注意脚下,跌了一跤才摔出了伤痕,没什么大碍。”

宋小河倒不是想怀疑他,只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随口问道:“你没点灯吗?”

苏暮临道:“点了点了,方才摔了一跤之后给摔坏了,所以才急急忙忙要回去,我在镇子上转了几圈,发现镇中大部分家户不知为何是空的,我们随便进去借宿就行。”

话题一转移,宋小河的注意力也就跟着转移了,她道:“那些人恐怕大部分都死了或是逃去了别地,我们去借宿也无妨,不过你身上还有吃的吗?我和师父的东西都吃完了。”

苏暮临连声道:“有有有,我们先回去,给小梁师父拿点吃的,他年纪大了,赶路一整日,早点让他吃了休息。”

宋小河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赞赏,二人又原路返回,找到了梁檀。

镇上的百姓骂了一阵,砸不开门,很快也就散去了,各回各家,有部分人注意到了沈溪山这几个外来人,也没人感兴趣上来攀谈,镇子很快就归于死寂。

几人找了个较大的宅院,敲门拜访,屋中无人,他们便开了门进去,就见到步时鸢站在檐下,身边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是热茶。

她转着手中的玉珠,笑着道:“等你们许久,来喝盏热茶吧。”

宋小河欢快地跑过去,拿起其中一杯,问道:“鸢姐,这也是你推算到的吗?”

步时鸢笑眯眯地看着她,“入这一门久了,有些小事凭直觉也能猜准,不必推算。”

梁檀走到桌边,见桌上的茶还热气腾腾,显然是刚倒上的。

她说等了许久,茶却是滚烫,说明她清楚地知道他们何时到来,掐准了时辰倒上的热茶。

此人当真有点本事。

梁檀在心里嘀咕着,拿起一盏茶,对步时鸢笑笑:“多谢步天师,那我便不客气了。”

沈溪山没喝茶,将周围的几间空房看了看。

房中的东西尚是干净,并未积上厚厚的灰尘,也就说明这屋的主人刚离开没多久。

他走进房中点上灯,用法诀将床铺给清理一遍,而后听到门边有轻微的响动,转头看去。

就见宋小河站在门边,双手捧着茶盏,正用一双大眼睛看他。

沈溪山问:“小河姑娘可是有事?”

宋小河回头看了看,像是观察梁檀,然后抬步进了房中,神神秘秘地关上了门。

房中被沈溪山下了隔音法诀,门一关上顿时就寂静下来,宋小河把茶盏放下,一回头,就对沈溪山笑得灿烂,露出白白的牙齿。

沈溪山眉峰微动,看着她并不言语。

她走到沈溪山面前来,开口道:“先谢过沈猎师傍晚的时候为我师父解围,否则师父今日定然会丢个大脸。”

沈溪山莞尔道:“不过是几句话的事,不必挂怀。”

“不,这很重要,你不知道。”宋小河说:“我师父心眼很小的,之前外门派的人来咱们仙盟找麻烦,他被推出去应对,被那可恶的逢阳灵尊打掉了两颗牙,当晚气得睡不着,在院子里坐了一宿呢。”

说起此事,沈溪山倒是有些印象。

去年春时,的确有一个门派在仙盟开师尊大会的时候找上门来,还是他出门解决的。

只是沈溪山也听说了,在他赶去之前,有个灵尊被打掉了两颗牙,模样十分凄惨,他徒弟在旁边哭得嗷嗷叫。

当时沈溪山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一听便过,如今听了宋小河说起,才知道原来那对师徒竟然就是梁檀和宋小河。

沈溪山心念微动,想到当时他处理上门挑事的人时,宋小河或许就在不远处,一边抹着眼泪心疼牙齿被打掉的师父,一边在人群中看他。

或许他们有擦肩而过的契机,只不过那时候的他,根本不知道仙盟还有宋小河这号人物。

更不知一个月后她会带着木剑独自下山,莽撞地闯入他的视线中。

沈溪山有点走神,宋小河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唤道:“沈猎师,你怎么不说话?”

他恍然回神,看着宋小河,而后轻笑说:“你我既是朋友,这点小忙我自然会出手相助,不需言谢。”

宋小河听到这一句朋友,心里就很高兴,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与沈溪山靠得更近了。

沈溪山此人边界感极强,不论是与谁相处,都必须要保持在一个被界定好的范围之内,一旦对方过于靠近,他就会往后退,且做得不知不觉。

但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习惯了宋小河的靠近,便是靠得再近也觉得很是寻常。

就像她先前每晚都莫名其妙跑到他的床上,钻到他的怀里一样。

宋小河压低了声音,像是与他咬耳朵一般,“你可知道,几十年前那个符箓天才的事?”

沈溪山眸色轻晃,倒映了房中的灯盏微光,饶有兴趣道:“小河姑娘白日里说不感兴趣,我还道你不想知道这些。”

宋小河疑问:“我何时说我不感兴趣了。”

沈溪山没再接这话,只道:“那位符修天才的事我只略知一二。”

“那你快说。”宋小河催促。

“几十年前,那位符修天才出自寒天宗,当年凭借着一手使得出神入化的符箓,一度将仙家百门压在寒天宗之下,后来创出了风雷咒召来九天神雷,更是被人界仙门奉为神仙转世,言他是最有可能打破人界数千年无飞升的困境,成为天下第一人。”

宋小河听后一阵恍惚,心道这些话不是他们用来形容小师弟的吗?

果然不管是几十年前还是现在,所有人对天才的态度都是相同的,连吹捧的话术都一样。

“其后那人的确也招来了天劫,只要渡劫成功便能飞升。”沈溪山语气平静,陈述着当年的事,“但他失败了,殁身于雷劫之中。”

沈溪山顿了顿,又说:“无人寻得他的尸身,不知是被雷劫劈得什么都没剩下,还是他根本就没死,不过散尽修为后隐姓埋名,总之再没出现在世间。”

宋小河自然已经知道这个结局,但仍有疑问,“他既然是人界那么多年来鲜有的几个能招来天劫的人,为何关于他的事迹并不出名,也无人记录他的姓名呢?”

沈溪山道:“这就不得而知了,或许是寒天宗最重颜面,那符修天才被寄予厚望却渡劫失败,于寒天宗来说是极其丢面之事,所以故意将这些事压下去。”

“自那之后,寒天宗也再不复从前那般鼎盛,渐渐衰落,如今也居于仙盟之下。”沈溪山的声音骤轻,眸光微眯,似带了些许意味深长,喃喃道:“气运耗光了……”

宋小河没听清楚后半句,踮着脚把耳朵送上去,“什么?你说什么?”

沈溪山道:“我只知道这些,旁的就不清楚了,毕竟都是几十年前的旧事。”

“我师父手里有个玉葫芦,能够收九天神雷,他以前经常跟我说他年轻的时候相当厉害,我想……”宋小河猜测道:“师父若是当年当真那么厉害,或许与那符修天才结交过,那玉葫芦里的雷便是那位符修天才送的。”

沈溪山想起那天在船上宋小河召的神雷,较之苏暮临在鬼国之中招来的的确相同,但威力却远不如苏暮临的那道神雷庞大。

要么就是玉葫芦里的雷年岁太久,已然没有当年的威力,要么就是这两种雷本身就有着不同之处。

不过这些事若深究起来,恐怕要刨到许多年前了,沈溪山对这些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道:“既已成往事,小河姑娘又何必在意?”

“我就是好奇,毕竟我师父看起来……”她稍微用了折中一点的说法,“也不是很厉害的样子,为何手里会有那么厉害的一件宝贝。”

思及白日梁檀被一个低级的结界震飞摔得四仰八叉的模样,沈溪山笑着说:“或许敬良师尊年轻时,也是非同凡响之人吧。”

宋小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不敢在沈溪山的房中停留太久,若是被师父发现了,又该揪着她的耳朵,说一些男女有别之类的话了。

她上前一步,抓住沈溪山的手,压着眉毛认真道:“沈猎师,你听我一言,夜间睡觉时一定要锁好门窗。”

沈溪山愣愣道:“为何?”

宋小河道:“别问,锁好门窗就对了。”

说完她拿起茶盏,与他道别,转身开门离去,还贴心地给他帮门带上。

沈溪山抬手,门上金光一现,紧接着外面的声音就潮水般涌进来。

“师父——”他听到宋小河的叫喊,“你给我留点吃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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