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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织照常画画,感受着身边人明里暗里打量的视线,有些窃窃私语已经到可以听见的程度,她都没管。

直到傍晚最后一节课结束,她收拾颜料的时候,后面有女生不再压抑声音,明晃晃说:“我首页一刷全是秦砚北,以前他来学校,我也不好意思细看,这一看图简直帅疯了吧,反正他现在应该单身,还挺喜欢学生的,那是不是代表还有希望啊——”

一群暧昧的笑声在热闹响起。

云织手顿了顿,劝自己别当回事,快点离开,眼不见为净。

然而她刚提着包要走,聚成堆聊天的女生就喊住她,表情单纯无辜,带着真诚的同情:“织织,你别生气,分手就分手呗,都是很正常的,不过你可以把经验教教我们嘛。”

她笑眯眯说:“当时秦砚北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做到的?分享一下呗,也不是坏事,反正像我们这种家世,又没指望真能跟他有什么结果,就像你那样谈场恋爱也行啊。”

“跟他谈恋爱——”她脸色涨红,看着云织,“哪怕就几天,想想都爽疯了。”

云织客气地点头一笑,把碎发挽到耳后,平静说:“不好意思,教不了。”

她话音刚落,那女生脸上挂不住的怒色正要浮上来,外面下课期间乱糟糟的走廊里就有人大嗓门“卧槽”了一声。

云织莫名不安,转头看过去,很快这些声音就传播看,教室里还没走的同学也有人拿起手机去看,脸色同样精彩,连连惊呼,互相拍打着给对方分享。

随后越来越多震惊的目光整齐划一转到云织身上,表情比之前每一次都更微妙。

云织抿住唇,镇定地低下头按亮手机,不用她特意去找,几个APP最新的新闻正在相继在她通知栏里弹出,标题骇人听闻。

——“真容曝光就成为全网老公的秦氏新任当家人,竟一天之内就跌落神坛?!”

——“全网舔颜的第一飞机设计师为了夺权,居然六亲不认到把亲叔叔送上断头台,让亲爷爷生命垂危?!”

——“惊!秦氏新主秦砚北曾经为爱把情敌打成重伤?!对方家世不敌,只能含冤捂嘴。”

——“天才设计师?国内飞机制造领域的最大希望?独立研发大型客机的曙光?抱歉,可能只是一场家族倾轧,利益瓜分的噱头!”

——“震惊我全家,掌控我国大型客机命脉的关键人物,传闻竟是精神病患者?!”

——“万万没想到,秦砚北早年竟因精神问题成为家族弃子?!秦氏著名的‘流浪野狗’,上位之路血迹斑斑!”

云织耳中都是嗡响的噪音,她手腕抖了一下,迅速稳住。

不是完全没准备的,昨晚砚北跟她嘱咐那些的时候,她就应该做好了面对任何可能性的打算。

境外一直以来的作风不就是这样?商业手段不成,就直接威胁生命,现在人安全回到国内,再搞什么暗杀根本不可能了,最重要的试飞马上近在眉睫,别的办法都行不通的时候,就只能把最后的心思动到舆论战上。

国内网民容易受影响,爱跟风,尤其这种热度高,冲突大的新闻,大家自动愿意去相信更刺激的说法。

云织甚至不需要细看,只是从这些标题,就已经能想象到里面是什么内容。

秦砚北铁石心肠,阴险狡诈,一个弃子为了利益和权利不择手段,说什么要独立研发客机,都只是噱头,实际是为了跟集团里的爷爷和四叔对着干,为了扳倒他们上位的借口而已,他精神有问题,暴力倾向严重,为了争夺一个女友,对人大打出手,把人弄成重伤残废。

一旦负面舆论的影响闹大,试飞必定受到影响,欧美公司又可以继续垄断国内飞机市场。

这里面,那个所谓的受害人江时一,在已经被遗忘到阴沟里的期间,他家里估计暗中没少勾结境外出力,在事关国家的大是大非面前,想借机报复秦砚北泄私恨,是吧。

后面那个喊着要跟秦砚北恋爱的女生已经彻底没了声息,云织握紧手机,迎着所有人打量继续往外走。

但显然风波还不止如此。

云织刚走到教室门口,旁边一直在刷新的男生就瞪大眼睛,举着手机脱口而出问:“云织,你父母这事是真的吗?太可怜了吧,你怎么那么狠。”

云织拧眉,压住心跳,目光移过去。

手机屏幕上,是一对苍老憔悴的夫妻,在一家好像是疗养机构的大铁门外跪着,烈日炎炎,他们汗流浃背,哭得伤心。

文字内容清晰刺目——

“因电影海报全网走红的清纯美女油画家云织竟然有两幅面孔!”

“表面干净单纯,背地里私生活复杂,苛待父母,据传她曾是秦砚北的女伴,秦砚北打伤情敌的幕后主角竟然就是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画家小姐。”

“她冷眼旁观秦砚北为她大打出手,不惜让年轻有为的同系学长人生尽毁。”

“还因为年少时候家风的一点严厉,就记恨亲生父母,借着秦砚北的势力大肆报复,关起智力不高的亲哥哥,让老两口思念儿子,死生不能相见?!”

“原来清纯都是人设,坏和歹毒才是本性。”

“这种女儿,还不如早点放她出去流浪,自生自灭了。”

“流浪野狗和流浪脏猫,倒是天造地设。”

云织一字一字看完,视线向上,停在男生的脸上,浅红的唇上翘,温婉明丽的眉眼间没有脆弱恐惧,倒迸出凛冽来。

她柔声说:“整条新闻,只有最后四个字对了。”

她跟他,天造地设。

莫名想起在英国被秦砚北挡下的那一刀,原来在外人眼里,她跟他已经是一体,伤他,就必定会把同样的刀刃也朝向她。

连那些无所不用其极的人都知道,要真正伤到秦砚北的要害,需要冲她来。

她安静笑着,竟然觉得无比庆幸,她有那个力量和资格,在他的身边,跟他分担这些风暴。

云织拨开人群,无视周围各种视线,稳定地往外走,攥紧的手机开始嗡嗡震动,她看到是司机,已经打了好几个过来。

“您什么都别管!只管出来回家!秦总安排好了,有人在楼外等您,不会让您有麻烦,他都会处理好!”

云织深吸气走出教学楼,刚出玻璃门就有几个跟周围学生格格不入的男人上前,防止她被过度打扰,云织摇摇头表示不用。

司机那边也带着人,快步上台阶来迎她,压低声说:“有媒体闻风过来了,知道接触不上秦总,就想来堵你,没事,他们碰不上你。”

云织嗓子哽着,刺得有点疼,肺里空气像是压住,有什么话坚硬地卡在那里,酸麻胀痛。

凭什么啊。

凭什么这么对他。

现在除了他自己,是不是都在明哲保身,根本没有人会站在风口浪尖,为他澄清一句。

云织走下台阶,车就停在很近的位置,车门已经拉开,不知道从哪汇集赶过来的记者为了抢新闻,速度很快,她几乎能看到那些热切的脸。

司机脸色凝重:“上车,现在走没问题。”

云织抬头问:“五分钟以后走呢,有没有问题?”

司机愣住,周围一行来护她安危的都停下动作,不约而同看她。

云织环视身边,看过每个人的脸,静静问:“就五分钟,保证不误事,我只有几句话想说,可以吗?”

记者们拥过来,长.枪短.炮一样也没少带,眼见着云织身边人不多,又都是她的同学,想必她突然遭受刺激,肯定乱了阵脚,在这种场合下更好突破。

云织脊背始终笔挺,脸上表情很淡,站在包围圈里,四面八方都是青大的学生。

各种高亢尖锐的问题混在一起,七嘴八舌,记者们都指望她情绪崩溃,哭诉自己的经历,后悔自己怎样没认清秦砚北的真面目,痛哭流涕后悔,希望公众原谅。

但那么多针对她个人的问题,云织一律无视,她始终目光澄净,在开口的一刻,脸上的淡像突然鲜活锋利起来,割开眼前混沌的迷雾,透出万丈天光。

她一句没提自己,字字都是秦砚北。

“就算没有常识,各位专业的媒体工作者至少也应该花几秒钟上网查查,别像只会叫嚣的文盲,躁郁症不是精神病,是情感障碍,跟生活和感情有关,我会负责,跟他的工作无关,你们凭什么拿出来当成谈资。”

“因为生病,他本身就比别人承受更重的负担。”

“你们媒体也好,网友也好,每一点正在对他发出来的骂声,在这片空气底下,在作为一个国人的立场上,都不配听风是雨。”

“就因为想要热度和话题,随便受人摆布,去伤害那个为了不让国家被欧美垄断,不让整个行业去做奴隶,几年来耗了无数精力心血,冒着被自己的亲叔叔,被其他利益受损方几次威胁生命的险,坚持一点点构建成这架客机的人,你们有资格吗!”

“他在撑起尊严和脊梁,我在为他骄傲,你们呢?在做什么?!”

六月的风已经很热,呼啸吹乱云织的鬓发。

十几分钟后,她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风景倒退,有些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包围圈的,司机正在前面驾驶座上喋喋不休,眼眶很红,暗中抹过眼角。

电话好像在响,云织心脏还没稳下来,一时恍惚,没分清是自己的还是司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