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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暮深表情阴郁地扫了她一眼。

顾朝朝没被他唬住,落落大方地朝他一笑,清俊模样不像商人,倒像个风雅的读书人。

下午时候,吃饱睡足的顾朝朝果然再次出现了。

大约是院中静坐的确寂寞,也可能是顾朝朝的故事讲得太精彩,更可能是想看她的花招能耍到什么时候,一向阴晴不定的沈暮深始终没有赶走她。

接连三四天,顾朝朝都跟上班一样,按时按点地出现、消失,分寸感拿捏得足足的,不知不觉中成为了沉闷将军府的一抹亮色。

沈暮深喜不喜欢她不知道,侍卫小厮们倒是喜欢得紧,每次看到她来,都要热情地聊上几句。

顾家生意做得大,顾朝朝白天大部分时间花在沈暮深身上后,就意味着她要晚上处理各项生意,以至于这几天每日里都睡不到两个时辰,每天晌午说是回去午觉,其实时间也都花在了生意上。

顾朝朝在这个世界的年纪二十左右,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可这样坚持了四五天后,也有点坚持不住了。

这一日,她又一次来到将军府,一踏进主院却没见到沈暮深。

“顾少爷稍等,将军还在午休。”侍卫提醒。

顾朝朝顿了顿,这才发现自己来得太早了。

她将手中食盒交给侍卫:“今日我叫人做了些鲜汤,味道极好,你们给将军留一碗在锅里温着,剩下的便分分吧。”

“多谢顾少爷,我们还是等将军用完再分吧。”侍卫说罢,便拎着食盒去厨房了。

顾朝朝伸了伸懒腰,扫了眼前方的石桌。原本石桌周围是一把凳子都没有的,她这几天来得勤,侍卫们便放了一把,再也没有撤下。

她直接到凳子上坐下,安静等待沈暮深醒来。

正是日头好的时候,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疲惫了几日的顾朝朝坐在采光极好的院子里,很快就昏昏欲睡。

算一下时间,沈暮深应该是刚刚用过午膳去休息,还要许久才醒来,顾朝朝索性不难为自己,直接趴在石桌上休息。

阳光虽暖,可桌子却是冰凉,顾朝朝趴在上头不自觉皱眉,但抵不过身体的疲惫,很快便睡了过去。

沈暮深从屋里出来时,就看到她侧着脸趴在桌上睡得不知今夕何夕,原本一侧脸上的肉都被挤在了一起,不大的唇也微微张开,唇角一抹晶莹,枕着的袖子都湿了一小块。

当真没有半点仪态可言。

沈暮深皱了皱眉头,却在看到她眼下淡淡的黑青后,鬼使神差地没有唤醒她。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午,日头没有那么强了,院中开始泛冷,睡着的人也渐渐皱眉眉头。沈暮深坐在屋檐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直到侍卫走来,才略微转移视线。

“将军,顾少爷给您带了汤,您可要尝尝?”侍卫询问。

顾朝朝此人虽然不甚讨喜,可回回带的吃食都不错,连沈暮深这般阴晴不定的人,也能次次赏脸用上一些。

果然,沈暮深闻言没有说话。

侍卫了然,当即去厨房端出温了许多的汤。

是山药排骨汤,炖得奶白奶白的,鲜香之余透着一分清爽,在初冬的午后饮用,倒也觉得妥帖。沈暮深不紧不慢地喝汤,直到顾朝朝睁开眼睛才停下。

“看来顾少爷很喜欢我这张桌子,不如赏你睡上三天如何?”他冷淡开口。

顾朝朝这几天被他吓啊吓的已经习惯了,闻言只是笑笑:“小的福薄,哪受得了大将军如此恩泽。”

说罢,为了防止他揪着不放,赶紧补充道:“将军这汤可还喜欢?还是我后厨那位老妇做的。”

“尚可。”沈暮深之所以会答,是因为两天前已经派人去查过,她口中所说的极北之地来的老妇人并非虚构,而是确有其人。

顾朝朝闻言笑得更开心了:“将军喜欢便好,待我回去说了,那老妇定是十分高兴。”

沈暮深不置可否。

顾朝朝轻咳一声:“今日天气实在大好,将军待在屋里怕是会闷,不如小的带您出去走走如何?”

“你觉得我能走?”沈暮深脸色又阴沉下来了。

顾朝朝只当没看到,笑了一声道:“小的带您去郊外农田走走,如今并非农忙,麦子也刚长出三寸,田间地头没什么人,视野却是开阔极了,您定会喜欢。”

沈暮深冷笑一声不语。

顾朝朝顿时生出一分犹豫,但想到自己都讲几天故事了,也没见自己跟他的关系拉多近,再不出奇招,怕是真要被他弄死了。

思及此,顾朝朝鼓起勇气朝他走去。

沈暮深不知她要做什么,顿时眯起眼睛,然后就看到她越走越近,距离他还有一步之远时,突然绕到他身后扶住了轮椅的把手。

“顾、朝!”沈暮深咬牙。

顾朝朝优雅一笑:“再不出门,将军怕是要发霉了。”

说罢又看向侍卫,“将军不喜人多,你叫人备了马车,咱们不出院就先上车,免得将军心烦。”

“这……”侍卫平时跟顾朝朝再熟,也不敢越过沈暮深直接听她调遣,因此只能为难地看向沈暮深。

见沈暮深不语,顾朝朝故意挑衅:“大将军莫非连门都不敢出了?”

“谁说我不敢?”沈暮深不悦地沉声反驳。

“听见了没,大将军敢的,你还不快去!”顾朝朝立刻跟侍卫使眼色。

侍卫为难一瞬,见沈暮深没什么表情,咬咬牙转身走了,顾朝朝顿时松了口气。

“激将法,”沈暮深面色冷淡,“你倒是聪明。”

“不及将军万分之一二,”顾朝朝讨好,“若非将军默许,侍卫小哥又怎会去备马车。”

沈暮深目露嘲讽:“不必往我脸上贴金,我方才可是一句话都没说,顾少爷这几日山珍海味水一样往这里送,他会动心也不例外。”

“哪儿的话,这几位侍卫小哥既然能在这个时候随将军回矿州城养伤,想来都是将军最亲信之人,他们见将军整日闷在院中,定是忧心不已,这才配合我这不入流的把戏,”顾朝朝自从来了这个世界,感情牌打得是炉火纯青,说完还不忘叹了声气总结,“他们也是担心您。”

果然,沈暮深彻底沉默了。

顾朝朝站在他身后,默默擦一把手心里黏腻的汗,等到侍卫赶着马车来了后,便推着沈暮深去了马车前。

侍卫连忙放下一个平滑的板子,三人一起把沈暮深往马车上推。马车是特制的,里面一片平坦,什么软榻小桌都没有,顾朝朝也确实没想到,这人自尊心竟然已经强到了这种地步,就连上马车都不肯从轮椅上下来。

想起原文中沈暮深因为长期不肯活动,即便每日里施针通络也无法阻止右腿萎缩,她便一阵头疼。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她现在的重点,还是要先度过自己的十日危机。

沈暮深被推上马车后,顾朝朝在下头询问:“将军,小的可否一同乘坐?”

“你也配?”沈暮深依然说话不好听。

顾朝朝忍住捶他一顿的冲动,笑了笑后还是上了马车,直接坐在了地上,全然不在乎身上价值不菲的锦袍弄脏了没有。

沈暮深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了片刻,直到马车上路才冷淡开口:“顾朝,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小的只是想陪将军解闷,”顾朝朝笑答,“将军有没有想听的故事,小的给您讲几个?”

沈暮深闭上眼睛假寐,密闭的空间里,鼻尖萦绕的都是她身上的檀香味。

顾朝朝摸了摸鼻子,也要倚着马车壁休息时,就听到他淡淡开口:“不如讲个女采花贼骗了男人后,被大卸八块凌迟处死的故事?”

顾朝朝:“……”

没听到她的回答,沈暮深睁开眼睛看向她,眼底一片清明:“你果然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

“……小的听不懂将军在说什么,”顾朝朝一脸无辜,“要听女采花贼的故事吗?小的孤陋寡闻,从前没有听过这样的故事,大将军若实在想听,不如小的现编一个如何?”

沈暮深不发一言,只是静静看着她,淡漠的眼神仿佛一把锐利的尖刀,随时要剖开她的心脏,看看里面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顾朝朝被他盯得汗都要出来了,脑子正飞速思索时,沈暮深突然又转开了视线。

顾朝朝顿时松一口气,刚要说点什么转移话题,就听到他淡淡道:“不承认也无所谓,反正十日期限一到,我见不着人,你就等着死吧。”

说完,他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唇角微微勾起一点弧度:“你替她偿命也不错。”

顾朝朝:“……”

因为沈暮深一句话,马车上彻底安静下来,等到了地方后,顾朝朝先一步跳了下来,急切地呼吸两下新鲜空气,心情这才爽利,再回头跟侍卫们一起推沈暮深时,表情已经恢复正常。

沈暮深嘲弄地看她一眼,抬眸看向面前的大片农田。

如顾朝朝所说,如今不是农忙时节,附近连个人影都没有,绿油油的麦田被小风一吹,顿时激起一片又一片的微涛,仿佛一片绿色的海洋,带来泥土的气息。

他囿于四方见天的高墙内太久,乍一看到这般开阔的景象,心情不受控制地好了许多。顾朝朝见他眉间不再蹙起,唇角顿时上扬。

“推我去那边瞧瞧。”沈暮深慢条斯理地命令。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几个侍卫都没有上前,顾朝朝也就识趣地绕到他身后,推着轮椅往前走。他们此刻就在一条乡间小路上,路两边都是大片麦田,其实都是一样的景色,可当人动起来后,心情却是不同。

顾朝朝起初还能陪着沈暮深欣赏美景,慢慢的就没有多余精力了。原先她还觉得古人构思精巧,木制轮椅做出来,不比现代的那些差,可直到此刻推了一会儿后才发现,那真是差远了,至少现代工艺没这么沉,如果换了电动轮椅,更是跑得飞快,哪像现在,越推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