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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看到人了,王哥反而不急了。

他悄悄挪到门边,正准备开门出去,想了想,又回去摸了把木锹拎在手上。

那道黑影还在装元宵,一无所觉。正如夏芍所说,现在元宵全被堆在一起,拿多少都看不出来,可着一堆使劲儿装就行了,这个点单位的巡逻也比较松懈。

不过地上毕竟落了雪,一踩上去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王哥一出门,对方还是发现了。

那人连元宵袋子都没拿,拔腿就跑。

王哥赶忙去追,发现竟然追不上,大喊一声:“抓小偷!”干脆把手里的木锹甩了出去。

大概愤怒的时候潜力是无限的,王哥这一甩,竟然还真甩中了对方的大腿。

那人吃痛,腿明显瘸了下,可硬是咬着牙继续跑,转眼就拐去了酿造车间。

只是王哥追不上,就一直没停止过喊抓小偷。寂静的夜里那一声声格外明显,很快在别处巡逻的几个警卫就跑了过来,就连打更的吕大爷都听到了,开了门出来查看情况。

跑吕大爷是跑不动的,直接解了门口二蛋儿的狗绳。

养了近半年,二蛋儿已经是接近成年的体型了,一被放开就嗷嗷叫着冲了出去。

四条腿的跑起来,两条腿的哪是对手?那人还要再逃,被二蛋儿冲上去咬住了小腿。

众人围过去把手电筒一照,全都愣了,“怎么是你?”

王哥不认识那人,可也看得分明,那人的绿色军大衣里面,竟然是一件警卫制服。

“咱们单位的警卫偷的?”夏芍有些意外,又不是特别意外。

第二天她又早来了半个小时给王哥送饭,没想到一到单位就被吕大爷叫去了警卫室。王哥也在那,早上抓到人后他就没回车间,在吕大爷的炕上补了会儿觉。

只是到底连熬了两宿,眼窝都是黑的,他接过夏芍带来的饭盒扒了两口,才说:“我也没想到,不过这倒能说得通人是怎么进来的,又是怎么避开的警卫。”

他自己就是警卫,还用费劲进来吗?还用躲警卫吗?

他只要巡逻到那边的时候偷偷装点,藏在大衣里,找机会运出去就行。那军大衣又长又厚,还很宽松,藏个二三十斤根本看不出来。

“他现在人呢?”夏芍低声问。

王哥抬手指指旁边另一间屋子,“在那关着,其他几个警卫看着,等单位领导来了处理。”

警卫不归糕点车间管,这事还真得等厂领导来了处理。

王哥到底连熬了两宿,吃完就又躺下了。苏厂长得知消息过来问话,连叫了好几声他才醒。

听苏厂长问起经过,他揉了把脸清醒清醒,一五一十跟苏厂长说了。

“这事还是小夏发现的?怎么发现的?”苏厂长不解。

“那几盘元宵是她包的,东西有多沉,少没少,她一掂就知道。”

“小夏还有这本事?”

苏厂长觉得能把剂子掐成那样就已经很神奇了,没想到夏芍还能当秤用。

“不信你可以问她。”王哥说完,才发现夏芍人并不在这,“小夏呢?”

“她回车间上班了。”在旁边装耳背老人的吕大爷道。

苏厂长跟王哥听了,一时都不知道是说夏芍认真,还是心大。

别人碰到这种事,还不得留下来好好跟领导说说情况,表表自己在这件事中的功劳。她倒好,直接回车间上班去了,也不怕王哥把功劳昧下,一句都不提她。

夏芍还真不怕。

王哥要是那种人,之前她那么冒尖儿,早就想法子打压她了。

王哥要是那种人,也不至于闷头干活,等周雪琴被撤职了,才轮到他当班长。

问过王哥,苏厂长才去看那被抓的警卫。

警卫的活轻,工资也少,每天除了巡逻基本不干别的。所以干这个工作的人年龄都偏大,要么就是身体不好,或者有什么残疾,不方便从事其他工作。

那被抓的警卫姓侯,三十来岁的年纪,一张国字脸看起来特别憨厚,甚至有些呆。

苏厂长来之前就问清楚了,他似乎是说话有些问题,口吃十分严重。因此平时极少说话,怕一张嘴就让人笑话,性子也沉默,在警卫里没什么存在感。

如果不是在现场抓到了人,还从他身上掉下来好几颗元宵,根本没人相信他会干这种事。

此刻见苏厂长进来,他只抬头看了一眼就重新低下头,特别地沉默,问他话他也不说。

苏厂长一个人对着个木头说了半天话,都有些动真火了,“你别以为你一句话不说,就能没事了。你那口袋里少说也装了十来斤元宵,之前还有二百多斤。”

侯警卫低着头,依旧不说话。

这时候车主任和常副主任也收到了消息,进门听到这话,常副主任还愣了下,“之前还有二百多斤?面包班少那二百多斤吗?小王不是说是他算错了,没做够?”

“到底是算错了还是丢了?”苏厂长皱眉。

听到说话声,那侯警卫也抬起头看了眼来人,很快又低下头去继续沉默。

常副主任和车主任也看了他一眼,脸色都不大好看。常副主任还问苏厂长:“问没问出来到底偷了多少?这么短的时间应该来不及处理,说不定还能追回来。”

苏厂长也想知道,几个人又去问侯警卫。

一下子来了好几个领导,外面还有警卫守着,那侯警卫垂着脑袋,终于受不住压力开了口,“没没没有二百多多多斤,只只有三三三三十来来来斤。”

“在他家只找到了三十来斤元宵?”郭姐愕然。

抓人的时候好几个警卫都在场,这事儿根本瞒不住,没多长时间全厂就都知道了,十分地震惊。

谁也没想到厂里的警卫竟然会监守自盗。

面包班众人更是气得要命,他们辛辛苦苦做的元宵就这么被偷了,还要挨领导训,换谁谁不生气?

王哥也有些想不通,“按理说咱们之前少那些应该也是丢了,可他把人领去他家查了,真只有三十来斤,还全是咱们车间的,说是湿面的比干面的好吃。”

“他不会已经卖了吧?”牛亮说,“咱们这种好卖,只要跟干面的元宵一个价,有的是人抢。”

这人偷东西要只为了吃,有个十斤八斤就够了,就算送人也要不了二三百斤,最有可能的就是卖了。而跟干面元宵一个价,还不用票,这样的便宜谁不想占?

“那也太快了。”夏芍蹙起眉,“他还得上班,时间本来就不多,哪够处理这么多元宵?”

“是不是他媳妇儿帮他卖的?”郭姐猜测。

王哥摇头,“常主任也这么猜,但他是光棍儿,没媳妇儿,家里也没别人。”

没老婆没家人,还是个口吃性子沉默孤僻的,还真想不出来谁能帮他卖东西。

就有人低声嘀咕:“他不会真只偷了三十多斤吧?”惊觉失言,又赶紧看了王哥一眼。

如果真的只偷了三十多斤,那之前少那二百来斤,就是王哥算错了。

众人一时间都没说话,王哥也没说话。

真正发现东西少了的只有夏芍那一次,之前到底被没被偷,谁都不能完全肯定。那人咬死了只有三十多斤,又只找到三十多斤,估计最后就是按三十多斤处理了。

不过只有三十多斤,也够把人开除了,这可是损害社会主义的集体利益,损害国家利益。

当然数量不是特别大,又及时追了回来,这人也就没被扭送到公安局。

为了这事,厂里还特地开了个大会公布处分结果。人果然是被开除了,发现这件事的夏芍跟王哥也得到了单位的通报表扬,记功一件。

剩下的几个警卫就惨了,被抓去上了好几天的政治课。可怜一群大老粗连字都不识几个,每次去屁股底下都跟有针似的。

不管怎么说,贼抓到了都是好事,至少面包班后续的任务量没再出问题。

只是那二百多斤不免成了王哥心里的一件事,有时候觉得自己没算错,有时又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疏忽了,没控制好出货量。

夏芍见了,只是说:“以后还是注意点吧。”

王哥一怔。

“我只是觉得这人手法这么娴熟,在单位也干了这么多年,未必以前就没偷过。毕竟前几年湿面的元宵都是统一包的,今年是因为我剂子掐得快,才单独分给了咱们班。”

统一包量大,一天少说要出个六七千斤,丢个几十上百斤根本没人知道。

王哥是第一次当班长,夏芍不清楚是不是他统筹全局的经验不足,估算错了出货量,但她知道,厂里还有个内鬼没被抓到。

谁知道这两件事有没有关系,就算没关系,多防着一手总没有坏处。

没了贼偷东西,面包班又憋着劲儿要证明之前不是他们干得不好,腊月二十八那天上午就把活干完了。车间也没留他们加班,大手一挥让他们提前放假了。

终于放假了,众人全松了口气,收拾车间卫生的时候脸上全是笑。

过年了,车间也得收拾一下迎接新一年。

夏芍正和郭姐他们擦盘子,有人叫她去车间办公室。车主任那边显然也准备放假了,办公桌上的东西都已经收了起来,见她进来,递给她几张红纸,“来帮我写个对联。”

“您还真让我写啊?”夏芍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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