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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兵部衙门,杨瓒登上马车,直往锦衣卫北镇抚司,求见指挥使牟斌。

钦差南下,必有锦衣卫随行。安排几个熟人,总比生面孔来得便宜。此外,杨瓒已得天子许可,将番商和海匪提出诏狱,藏在队伍中一同出京。

此事需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漏半点风声。

没有牟指挥使帮忙,难度会相当大。

“还请牟指挥使帮忙。”

杨瓒说明来意,牟斌眉心皱得能夹死苍蝇。

安排熟人倒是好办。

自扬州归来的钱宁几人,隶属承天门千户所,在诏狱掌事,都和杨瓒说过话,打过照面。安排护送钦差出京,一道手令即可,不是什么难事。

况且,有他们随行,牟斌人在京中,也能最快到消息,当是一举两得,互惠互利。

将番商海匪提出诏狱,问题不大。安排进南下队伍,着实有些困难。

京城之内,各衙门官员都在盯着,锦衣卫也不能一手遮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听杨瓒之意,此事不能声张,需得悄悄进行,越少人知道越好。无形之中,再次增加了事情的难度。

纵然是牟斌,也不会不假思索,一口答应。

“杨佥宪,钦差南下,必有京卫护从。离京之前,有司也会严加核查。”

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往队伍里-塞-人,相当困难。行事稍有疏漏,被有心人发现,彼此都会惹上麻烦。

“下官相信,牟指挥使定有良策。”

“杨佥宪实是高看本官。”

锦衣卫镇抚在南边不安分,恐牵涉进海盗之事,牟斌官司缠身,非万不得已,不想再惹一重麻烦。

见牟斌始终犹豫,不肯点头,杨瓒低声道:“请指挥使屏退左右,下官有要事相告。”

“要事?”

“关系海图。”

牟斌微顿,抬起手,“尔等先下去。”

佥事校尉抱拳退下,关上房门。

“杨佥宪有何言,可以直讲。”

“海图藏宝及银矿之事,想必牟指挥使已经知晓?”

牟斌点头。

“本官此番南下,抵山东之后,将弃陆路,改行水路。”

闻弦歌而知雅意。

牟斌是聪明人,思考两秒,即知杨瓒在暗示什么。

藏宝都在海上,借南下之机,正可掩人耳目,前往寻找。

“杨佥宪是要绕路?”

“正是。”

“此事天子可知?”

“两日之前,下官已禀报天子。”

杨瓒说着,取下腰间宝刃,拧开刀柄底端的珊瑚珠,倒出卷成筒状的一小张黄绢,当着牟斌的面展开。

其上加盖宝印,鲜红的篆体,占据近半张黄绢。

短短两行字,简截了当,一览即知。

“牟指挥使可还有疑问?”

“既有天子密旨,本官自当勉尽其力。杨佥宪今日且先回府,安排妥当之后,本官自会遣人送信。”

“多谢牟指挥使。”

杨瓒拱手,笑道:“启程之前,下官需再见见那几个番商,指挥使可行个方便?”

“可以。”

送佛送到西,都是为天子办事,牟斌自不会为难杨瓒。当即手书一封,盖上私印,许杨瓒自由出入诏狱。然也仅限于离京之前的一段时间。

接过手书,杨瓒再次道谢。告辞离开北镇抚司,坐在马车上,不免感叹,顾千户不在身边,事事都不方便。想见一见番商,都得费上一番周折。

好在事情顺利,否则,他又得去一趟南镇抚司。

次数多了,不想引人注意都不成。

“回伯府。”

天色不早,随员事情敲定,番商海匪也安排进护送队伍,接下来,需得给家中送信。

奉旨南下,归期未定,廉儿进京的时间,恐怕要推迟数月。

推开车窗,街巷,牌坊,吆喝的伙计,挑着担子的小贩,提着篮子的妇人,握着铁尺巡街的衙役,一一在眼前闪过,很快被抛到车后。

想到在扬州养伤的顾卿,杨瓒不禁闭上双眼,勉强稳定心神,敲了敲车壁。

“快些。”

行到空旷处,车夫扬鞭,骏马撒开四蹄,哒哒的马蹄声响彻长街。

正德元年,二月壬戌,天子下敕,升山东布政使陶琰为都察院右副都御使,巡抚河南地方。调武学训导江彬等十人,入登州卫戍守。

命锦衣卫百户钱宁,总旗赵横领京卫一百三十人,护送钦差南下。

队伍中突然多出八人,实在过于醒目,最终,杨瓒同意牟斌建议,只安排两名番商,两名海匪同行,余下仍关在诏狱。

得知消息,海匪未见如何,三个番商先打了起来。

一个名额,谁赢了谁留下!

杨瓒的威胁犹在耳边,三人抛弃往日交情,拼足力气,拳拳到肉,各个鼻青脸肿。

隔壁的海匪嫌不够热闹,一个劲呐喊助威。

“好!”

“往死里揍!”

“踹肚子!”

“扇脸!”

叫声惊动狱卒,见到番商惨状,登时大吃一惊。忙打开囚室,确认三人都是皮肉伤,没有伤筋动骨,才长舒一口气。

牟指挥使有言,这三人有大用,真出个好歹,他可没法交代。

气得咬牙,狠狠敲了两棍,请示过班头,将三人分别关押。

看你还怎么打!

“老实点!再不老实,把你们和这五个关一起!”

狱卒翘起大拇指,向右一指。

海匪双眼发亮,摩拳擦掌。

番商脸色发青,吓得连连求饶。

“老实了?”

狱卒啧了一声,早这么老实,用得着自己多跑一趟,着实是晦气。

杨瓒来提人时,三名番商都是满脸青肿。伤势最重一个,眼睛都肿得睁不开。

皱眉看了半晌,选出伤势较轻两人,令其洗漱干净,换上长随的短袄,刮掉乱糟糟的胡子,充作佥都御使府家人,随行江浙。

两名番商后悔不迭,早知是这个结果,干嘛拼了死力,不如主动在墙上多撞几下。

结果倒好,不能见人的待在牢里,他们却要跟着南下,万一被哪股海盗认出来……想到可能的后果,番商不禁双腿发软,脸色青白。

“尔等效忠朝廷,忠心办事,本官自会保尔等性命。”

知道番商的担心,杨瓒笑眯眯抛出诱饵。

这种情况下,番商是咬也得咬,不咬也得得咬。

“小的一定效忠,大人尽管吩咐!”

“小的也是一样!”

“好。”杨瓒点点头,道,“只要事情顺利,寻到图上藏宝,尔等罪名均可免去。若能再立大功,本官还会上奏朝廷,授尔等一官半职,领朝廷俸禄。”

“谢大人,谢大人!”

杨瓒画出的大饼着实诱人,两个番商眼睛发红,下狠心,拼这一回!

事情到这个份上,不拼也不成了。

比起番商,安排海匪更加容易。

五人中,选出认识海图的老大,脑袋里缺根筋的老五,乔装北镇抚司力士,扛包裹赶马车,清路开道,也算物尽其用。

“有三人在牢里,不用担心这两个生事逃跑。”

下决心跟随杨瓒,两名番商再没有半点隐瞒,其中一人更主动献策,该如何控制这几个海贼,让对方老老实实,不敢生出逃走的心思。

“大人只需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敢跑,牢里那三人都活不成。”

“这会有用?”

“自然有用。”番商道,“海匪都是亡命之徒,在海上讨生活,不在乎性命,和人拼刀子,死了伤了都是好汉。丢下兄弟自己逃跑,必会被骂成孬种。他们敢丢下兄弟不管,消息传出去,就算回到海上,也会被排斥,甚至断绝活路。”

杨瓒沉思片刻,忽然道:“你知道的不少。”

“回大人,小的同海匪做生意,总得多打听。行事谨慎些,才不会犯了忌讳。因无知被扔进海里丢掉性命,那得多冤。”

“海盗有这样的忌讳,商人似乎没有?”

番商惊出冷汗,忙道:“大人,小的一心跟随大人,绝不会有逃走之心!”

跟在杨瓒身边,至少命能保住。

半路逃跑,成不成两说,落到“生意伙伴”手里,死得只能更快。

“忠心与否,还要看尔等表现。”杨瓒轻笑,“本官拭目以待。”

“是,是!”

“小的一定不让大人失望!”

番商连连点头,心提到嗓子眼,直到杨瓒走出房门,背影消失,都没能放回腔子。

正德元年,二月戊戌

早朝之后,杨瓒入东暖阁觐见。

关上殿门,君臣进行一番详谈。临到日暮,宫门将落,杨瓒方才出宫。

春寒料峭,风过鬓边,仍余一丝朔北寒意。

绯袍金带,目秀眉清,行动间,衣摆轻动,尽显雍容尔雅。

夕阳映红琉璃瓦,廊柱宫墙,艳-烈-犹如朱砂。

停下脚步,杨瓒回过头,遥望笼罩半圈光晕的屋脊坐兽,嘴角轻勾。

王守仁,刘瑾,钱宁。

此三人一同南下,未知后世史书将如何记载。

天子敕令已传送出京,由快马报至各州府。南直隶及江浙官员将作何反应,他很是期待。

两位牵涉进来的藩王,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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