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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瓒无奈。

和朱厚照说话,稍不注意就会被带歪,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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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歪,当真要小心。

依朱厚照的形貌,幼时必是个白胖娃娃,玉雪可爱。穿着缩小版的大红盘龙常服,提着竹篮,跟在弘治帝身后捡拾稻穗……不能想了,掐皇子什么的,很是大不敬。

“臣举此例,实为禀奏陛下,读书人善笔墨,习武者惯用刀-枪,管农桑者本应识田。如臣一般,不识稻麦,不认稼轩,必不能管理农桑。”

朱厚照收起轻松神情,面现沉思之色。

“皇庄出产逐年减少,天灾是一则,管事不识农事,未必不是因由。臣相信,派遣至皇庄宫庄的中官,为天子信任,必也对天子忠心耿耿。但是,”杨瓒话锋一转,“如其不能识人,不晓稼轩,被庄头等欺瞒,纵有赤城之心,也愧负身担之任。”

“杨先生是说,管理庄田的中官被下人欺骗?”

“臣只是做比。”杨瓒道。

管理皇庄的宦官不贪?

杨瓒脑子发抽才会作此保证。但他相信,再贪也有限度,大头依旧属于天子。

宦官不同朝官,后者事发,还能在刑部大牢挣扎一下,千方百计保住性命。前者惹来天子怒火,诏狱都不用过,分秒被捏死的命。

杨瓒举出此例,目的不是为让朱厚照治-贪,而是为下边要说的话做好铺垫。

思考片刻,朱厚照点点头。

“杨先生所言有理。管理皇庄之人,应选擅农者,否则被骗都不晓得。”

“陛下圣明。”杨瓒笑道,“另外,皇庄出息不丰,同所种稻麦粮种怕也有关。陛下不妨下令,选老成扶犁之人,筛选培育良种,分出庄田耕种。得高产稻麦,一可丰皇庄出产,奉孝两宫,二可济贫弱小民,彰天子仁德。”

说几句话,就要顺毛拍上一拍,真心累。

“朕明白了,可还有?”

“汉时,朝廷曾遣使臣出使西域,带回瓜果菜蔬及香料种子,被民间广泛种植。太宗高皇帝年间,船队出海也曾载回紫檀等良木。”

终于要道出真实意图,杨瓒颇有几分紧张。

“臣归京时,曾在城中见到多名番商。可见,国朝虽未遣使,番商却从未曾断绝往来。”

“杨先生是说?”

“臣曾闻,海外有粮,亩产高于稻谷黍麦。可许番商以利,令其遍寻粮种,于皇庄内试种。如能寻到丰产良种,解军饷之急,民生之困,陛下当功比汉武唐宗,必为万世称颂!”

估算现下年月,美洲的金银和作物应已开始流入欧洲。土豆需要改良,玉米的话,有种子就能成长。

杨瓒对农业不熟,但后世的高产作物,却是知道几种。

在灯市见到的几个大胡子番商,不似欧洲人,更像是往来海上的-中-东-人。有钱能使鬼推磨。由他们做中间商,效率远高于组建船队,自行出海。

重要的是,短时间内,用不着和满朝文武打嘴仗。

如果说动朱厚照,提前将高产作物引入大明,应对后续的天灾*,多多少少,总能多几分把握。

必须感谢弹劾皇庄的王御史,不是这位仁兄,杨瓒还想不起这件事。只能说机缘巧合,无心之下,给杨瓒送上梯子。只要牢固不断,借力向上爬,已是必然。

朱厚照被杨瓒说得热血沸腾。功比汉武唐宗,为万世称颂,想想就很激动。

自外邦引入粮食倒不是难事。难的是,如何在皇庄耕种。万一走漏消息,又会被言官喷口水。

看出朱厚照的犹豫,杨瓒上前半步,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讲述一番。

朱厚照舒展眉心,眼睛越来越亮。

“杨先生以为有用?”

“臣以为有用。”

“好!”

朱厚照痛快拍板,就这么办!

“陛下英明!”

杨瓒行礼,告诉自己,放心还早。只是迈出第一步,其后必有更多阻力,必要振作精神,才能同某些爱好挑事的同僚大战三百回合。

熊孩子犯熊,冒险陪上一回,又有何妨。

为胸中仅存的热血,杨小探花握拳,拼了!

正德元年,正月庚子,杨瓒回京第三日,天子驾临奉天殿。

受够西角门的逼仄,接到换地早朝的口谕,文武群臣无一人反对。

御阶前,站着一身蟒服的谷大用。

昨日,杨瓒上请完毕,顺带又抽刘公公一顿。谗言惑君,不将天子带向正道,两罪并罚,抽得比上次更狠。

朱厚照没有阻止杨瓒。

经过杨侍读的一番剖析,朱厚照骤然发现,在胳膊不够粗之前,尝试和群臣掰腕子,实在不是个好主意。就算赢了,也会疼上十天半个月。

身为天子,本应是操控棋局之人,撸袖子亲自下场,实在不够明智,完全是傻到冒烟。

不承认自己犯熊,错的必须是旁人。

想到刘瑾几番“进言”,朱厚照差点亲自动手。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刘公公这顿抽都是“实至名归”,半点也不冤枉。

于是乎,“短暂”间隔之后,噩梦成真,刘公公二次脸肿,复成猪头。

据言,因样子过于凄惨,司礼监王提督都生出恻隐之心,对下边的人发话,在消肿之前,轻点收拾。

轻点下手,而不是不下手。

刘瑾关在屋里,对着墙角垂泪。

想干点坏事,怎么就这么难?

姓杨的是他今生最大的克星,没有之一!

“天子升殿,跪!”

比起刘瑾和张永,谷大用的声音少去几分尖锐,听着还算顺耳。

杨瓒随群臣跪拜,起身时不小心按到前臂,好悬没有呲牙咧嘴。

抽人是个力气活,想要可持续发展,必要勤加练习。

大殿之上,文武皆以为将继续昨日“议题”,要么天子-暴-怒-甩袖,要么又有几个倒霉蛋被大汉将军拖走。

不料,朱厚照改换作风,雷厉风行,不给群臣开口的机会,先一步令谷大用宣读圣旨。

“天子敕:召前总镇两广地方太监韦经还朝,查贪污税银,依律严惩。”

“召镇守江西太监董让,镇守蓟州太监刘琅还朝,交司礼监法办。革镇守山东太监朱云,镇守陕西太监刘云三年禄米。”

“命锦衣卫严查各地镇守太监,凡有贪酷扰民,斥而不改者,俱押解还京,别选廉正者代之。”

首道惊雷-炸-响,群臣尚来不及反应,谷大用已开始宣读第二道旨意。

“敕刑部大理寺,联合锦衣卫东厂,严查选婚太监违法之事。各府州县,凡有女子举送,当地选婚太监,衙门官员,俱要严查。证据确凿,当究治其罪,绝不姑息!”

圣旨宣读完毕,谷大用退到一侧。

俯视群臣,朱厚照开口道:“皇庄乃天家私产,管事放纵下人违法,收取过往货税,朕已下令锦衣卫彻查。凡参与者,内侍法办,余者交送当地府衙。”

不等群臣出声,朱厚照抛下又一颗惊雷。

“昨日,闻王卿家所言,朕甚感民生之艰。”

故意顿了一下,等众人的心提到嗓子眼,朱厚照才接着道:“自今日起,凡皇庄所在,留内官三人管理庄田内事。另设校尉十人,力士数名,由南北镇抚司调拨,盘查宁晋、静海、永清等县官道。凡-私-设关卡一律废除。滥收货税路税尽皆交还,涉事之人严惩不贷!”

殿中落针可闻,朱厚照嘴角差点咧到耳根。

杨先生不说,他还不晓得,各地官府衙门,除正税上交朝廷,杂税多留库房自用。

皇庄向来往商人收税,的确不对。府州县衙门雁过拔毛,不只商人,农人的几个铜板都不放过,更是大过。还有脸说朕昏庸?

弹劾皇庄管事不法,好,朕处置!

向往来客货收税触犯律条,好,全部废掉!

只是朕不收,皇庄所在地的官衙也要仿效而行。谁敢收,被锦衣卫查到,统统剁手!

哭穷?

朕不管。

谁上疏弹劾的找谁去。

站在文臣队伍里,杨瓒低着头,表情肃然,目光清正。对于给天子出了这样的主意,全无半点负担。

事实上,如果不是下手有点狠,抽得刘公公无法见人,他倒想推荐刘瑾出任宁晋县皇庄管事。

一来,把这颗钉子从朱厚照身边启走。二来,以刘公公的手段和韧性,对付当地官员当是绰绰有余。

甭管是好是坏,只要用处得当,都能发光发热。

无奈,下手有点太快,刘公公有段日子不能见人。

杨瓒抿了抿嘴唇,颇有些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