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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书淮何等敏锐,立即警铃大作,紧紧拽住了妻子,不动声色环顾一周,羽林卫肃穆退在两侧,离着厅中有些许距离。

如果刺客乔装进晚宴,目标只有可能是最上方的两位。

王书淮拉着妻子起身,假意退席,将她安置在羽林卫拱卫的屏风前,随后回到席位,犀利的目光在酒盏上落了片刻,

富贵险中求。

他暗中观察那拉胡的老汉,见对方眼有异色,似要动手,毫不犹豫执起酒盏拾级而上,往最上方的皇帝跟前来,“臣王书淮敬陛下,祝陛下龙体安康。”

皇帝已是半醉,宽袍拂猎朝他招手,“允之啊,来来,喝……”

正当此时,场上老汉的腔调猛地一顿,陡变征伐之音,与此同时那数名农妇骤然从木槌里抽出一柄软剑,势如破竹地朝四面八方散去,其中武艺最为高强的三人直逼皇帝而来。

众人吓得尖叫连连,四处闪躲,皇帝也大惊失色几乎定在那里。

还是王书淮反应最快,当即将酒盏一摔,双臂张开,支身挡在皇帝跟前,“护驾!”

羽林卫纷纷拔刀迎上,宴席上人仰马翻,刀尖交加,乱成一团,其中一侍卫抽剑扔给王书淮,王书淮挡在皇帝跟前始终不退一步。

就在所有人以为刺客要行刺皇帝时,为首的那名农妇,眼底寒芒顿闪,忽然转了个方向,提剑刺向皇帝下方的长公主。

此时的长公主身着一身靛蓝的对襟薄褙,正由王家人簇拥着喝酒行乐,刺客掠来时,所有人始料不及,眼见那刀芒一步步逼近,大有一剑刺穿她的架势,挡在身前的儿孙摇摇晃晃,四老爷抓起酒壶对着来人掷去,大老爷则站在母亲身侧,战战兢兢。

身侧王家儿孙竟然无一人敢上前交手。

长公主凝视着刺客,始终岿然不动。

女官迅速往长公主跟前一挡,刀尖即将没入女官眉心时,忽然间那剑锋被人一挑,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跃入,挡在长公主跟前,然而这批刺客皆是死士,丝毫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冒着随时被王书淮腰斩的风险,刀尖擦过王书淮左胳膊往长公主面颊刺去,然而王书淮的剑更快一步刺穿对方的脖颈,与此同时他的左胳膊也被带出一片血花来。

殷红的血贱在长公主的面颊,覆过她阴冷的目光。

……

等到动乱被平息,已是后半夜。刺客查出是天灵教的余孽,目的便是寻长公主报仇,五年前西北干旱,天灵教趁机作祟,朝臣有心安抚,是长公主力排众议派重兵镇压,天灵教由此一败涂地,余党怀恨在心,筹谋多年只为雪恨。

长公主惊魂未定坐在章德殿的软塌上,底下儿孙跪了一地,三老爷回京侍奉国公爷,今日伺候在长公主身侧是大老爷和四老爷,他们个个噤若寒蝉,伏地不起,唯独王怡宁红着眼倚在长公主身侧,抽搭不止。

屏风内,太医正在给王书淮上药,待妥当,谢云初亲自替他披衫系带,片刻,夫妻二人缓慢绕出,一道给长公主行礼。

太医先一步躬身道,“殿下,二爷伤势已稳住,只破了皮肉,并未伤筋动骨,您放心,修养一月便可痊愈。”

长公主疲惫按了按眉心,示意女官送人出去,随后目光落在王书淮身上,面露复杂,

“淮儿,今夜多亏了你。”

王书淮欠身行礼,“这是孙儿该做的。”随后看了一眼镇定的妻子,当着长公主的面没有磨灭妻子的功劳,“说来今日全赖云初敏觉,是她率先发现那农妇木槌有异,若非如此,孙儿也不能及时赶到您和陛下身侧。”

长公主目光移至谢云初,露出欣慰与赞许,“初儿一向是个好的。”语气明显亲厚许多。

而谢云初听得王书淮那一声“云初”,罕见晃神,前世盼这么一句盼了一辈子,原来那两个字被他吟出来竟也如此好听,可惜前世那个卑躬屈膝满眼朝朝暮暮的女子永远听不到了。

王书淮舍身相救,将长公主其他儿孙给衬得羞愧难当。

大老爷等人均抬起不头来。

长公主脸色极度平静,多余的话也没说,只颔首道,“回去歇着吧,明早回京。”

等到谢云初和王书淮离开,大老爷等人纷纷哭出来,“母亲…”待要给自己无能做解释,长公主却无心听他们忏悔,摆摆手示意众人散去,独自搭着女官的手入了内殿。

老人家靠着床帏枯坐许久,贴身女官撩开帘子奉了一杯安神茶给她,“殿下,你喝了吧。”

长公主没有接茶盏,而是深深望入女官的眼,“今日的事,你怎么看?”

女官伺候长公主几十年,明白她在问什么,“奴婢觉着二爷很不一般。”

“是。”长公主仰身长叹一息,“要么,他是真心实意拿我当祖母看,如此,我也该报之以李,要么他便是拿命来搏一把,城府这样深,性情这样狠,这样的人,我更不能与之为敌。”

女官也没料到一个年仅二十岁的新科士子,竟然让摄政的长公主生出忌惮。

“殿下有何打算便说了吧,奴婢也好替您参详参详。”

长公主失笑,做出决定后,神情反而褪去了凝重,她仰身靠在引枕上,缓声道,

“江南那个案子不是闹开了吗,近日有人敲登闻鼓,不管那案子是否冲本宫而来,江南鱼鳞图册一事都该有个决断了。”长公主抚平衣襟前的褶皱,定了主意,“与其让人查到我身上,还不如派个自己人南下,将主动权握在手里。”

女官问,“那您打算派谁南下?”

“王书淮。”

长公主一字一句道,“他是真心归顺,还是假意迎合,让他南下,可见分晓。”

“再者,他屡立大功,我和陛下都需给他一个交代,”

“舍他其谁。”

女官笑,“殿下英明,二爷再厉害,也逃不出您的手掌心。”

长公主没接这话,反而叹道,“王赫那个老头子真是生了个好孙。”

“煦儿和业儿若是有他一半能耐,我便高枕无忧。”

女官扶着她躺下,“五爷和六爷年纪还小呢,等他们科考入仕,您再提拔提拔,定不输给二爷。”

长公主轻嗤一声,“连你也来哄我。”

谢云初这厢与丈夫回了别苑,冷汵汵盯着王书淮那只伤手,“二爷可真拼。”

她没料到帮着国公爷避开祸事,反而王书淮受了伤。

王书淮神情倒是轻松,目光炯炯凝视妻子,“夫人,这一回多亏了你。”

谢云初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这青云梯又上了一大步,原想讽刺他几句,念着他这般拼,终究闭了嘴,“早些歇着吧。”

谢云初先洗,出浴室时,见那高大的男人为难地站在屏风处,四目相接,谢云初目光又挪至他伤处,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前世她想帮,他不许,这辈子,做梦。

“二爷唤明贵伺候吧。”谢云初施施然进了内室。

王书淮最后怎么洗的,谢云初不知道,等他出来,谢云初已安然入睡。

出了这么大事,皇帝也没心情避暑,次日摆驾回宫,一干人等全部押入北镇抚司的衙门审问,

回到王府,王书淮照旧去了书房,谢云初也匆忙赶回春景堂抱女儿,夫妻俩在石径分道扬镳。

连着几日,王书淮都在府上养伤,谢云初也不曾去书房探望,国公府危机解除,她和王书淮又该回到各自的轨道,随着王书淮这次救驾,她在王家地位水涨船高,连着姜氏对她都客客气气,她乐得过轻松惬意的日子。

倒是王书淮独自一人躺在书房内室,看着浩瀚的月色洒遍空落的书房,心底起了异样,这才几日光景,他竟然不适应与她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