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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皇帝原本转去斋宫里准备静心,进去就碰到那位丽嫔了。按说丽嫔当年也是个家世赫赫、得过圣眷的大家闺秀,怎的对着皇帝倒是卑微省慎得不行,勾着下巴跪在对面的台阶上,似乎犹疑着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皇帝倒是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一袭墨色升龙袍径自往里头走了。后来就一个人在这间殿,一个在斜对头那间殿,互相不打扰地坐了一下午。

再后面皇七子就从撷芳殿下学接娘了,这位皇七子也是个不攀不骄的孝顺爷,母子两个虽然在宫里过得尴尬,他倒是从不怨怼,只互相扶持着默默过活。看见皇帝在,便与他母妃两个对皇帝拜了三拜。

虽他是个皇子爷,可这宫里头不得宠的皇子和公主未必就能比咱们做奴才的风光多少。即便有张贵妃关照,可那袍子往下一跪还是紧着显短了一截,太监们哪一个不是看脸色使眼神刻薄的?不过皇七子容貌生得与废太子有几分像,连性情上也有相似,大抵从不计较罢。

听三座门里的太监小赭子说,在那撷芳殿里上课,连王爷府上的世子跟班衣裳都比他光鲜,他虽不因此觉得自卑,对人却谦虚谨慎。应该是藏拙了,面上比谁都不突出,可就旁听的太监说,许多细微处分明比九皇子要出色不少。

大概皇帝也听到了口风,皇帝瞅着他紧巴的袖管,便难得地对他道了句:“尽你自己所能的吧。”

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意思,怕是也算不得批评。只眼下后宫里美人如云,就不知道这位周丽嫔还有没有起来的可能了。

大家大眼瞪小眼地听着,不自觉便议论开来。或有同情叹惋的,或有说活该的,这宫里的主子就没一个是真省油的灯,当年不定做过些什么呢。正叽喳个不停,忽而便看到圆弧形的砖头门下站着道清颀的身影,看那鼻梁英挺冷眉薄唇的竟然是四皇子爷。穿一身玄色刺绣沧海祥云团领袍服,颈上交领素白,与生俱来的天家气度英俊得不行。

他身旁正站个小宫女,用布条儿扎着双螺髻,唇瓣嫣红微微上翘,同样亦美不胜收。那四殿下正把手抚在她耳畔,似乎在逗着她什么,一只手还攥着她指尖。

“天呀,那个是陆梨。”有眼尖的先认出来。

陆梨的美大家其实是都知道的,早就有猜测她是不是和废太子相好了,但今天这一幕也未免来得太猛然。一时各个不禁默默地看过去。

外头的陆梨可不知道自己正被人瞧着,听见楚邹问她:“恨了爷一路,这都恨到地儿了,还恨么?”

昨儿被他半霸道地诱哄着,一晚上不停不歇直到麻木,睡一觉醒来却只见娇红不已,原是已被他欺负伤着了。夕阳打着朱红的墙面,照下来一半儿阴凉一半儿橙黄,陆梨低声恼楚邹说:“火烧一样的难受。爷去查查书,看昨儿那样可会坏事儿了。”

那颜颊娇粉,眸瞳里水泱泱的,难得的羞妩可人。楚邹听了却都是怜宠,勾着嘴角道:“回头爷给你弄点儿药擦擦就好。真坏事儿了爷就娶你。”

说着便俯身在陆梨的脸上亲了一口,又转头顺势看了眼院里头的宫女。

陆梨回头一望,这才恍然惊觉那后头的静悄悄里原睁着许多双眼睛。看到刚才这一幕,一个个正做着“噫”的表情,咧嘴儿龇牙儿地对自己笑。她忍不住双颊一赧,捶了楚邹一拳。

那段时间的紫禁城也像弥漫着一股祥和的喜气,中宫几个嫡皇子女们的小宴定在八月初五,李嬷嬷是在八月初一这天回来的。这两天在老黄历上都是好日子,提前回来也好为宴上的菜肴做准备。几道大菜依旧按制给御膳房负责,余下精致的几样归她回来与尚食局一道搭配。

可把闲呆了的桂盛乐呵得不行,忙不迭地招呼寥寥的几个宫女太监又是扫尘又是擦窗的。那几天秋老虎余威未退,傍晚阳光打照着坤宁宫漆红的高高宫门,倒显出了一派忙碌生活的朝气。

但即便这样忙,今次却没有叫上康妃。锦秀在承乾宫静候了几天,眼看着李嬷嬷回宫在即了,也未见皇上那头有过吭气。

宫里头的奴才们眼睛都跟针尖细,说起来皇上已经一连数日未曾光顾承乾宫了,康妃宫里这阵子显得有些消寂。

这不符合常理,想当年康妃还是个宫女的时候,皇帝连被烧毁的坤宁宫布置都让她参与,皇九子小时候她更是牵着在坤宁宫露台上没少来回。今儿这般重要光彩的日子,竟是没让她去了,不免叫人隐隐生出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