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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转身的功夫,影子都没了。

陈叔摇头苦笑,迎桑瑜进门,意外发现她今天蒙着大口罩,光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桑瑜一言不发,乖乖拿出两大袋吃的,陈叔怔愣接过,奇怪好好的闺女怎么连话都不爱说了。

她没解释,把巨厚的口罩往上拉了拉,指指楼上。

陈叔回过神,“对,先生在卧室里。”

桑瑜点头,安安静静飘似的上了楼,无精打采的。

她站在房门外,学陈叔敲响三声。

蓝钦刚才跑得太急,正胡乱缩在被子里,闻声急忙躺好,犹豫地揉着手里的黑绸眼罩,等到她准备进来时,他到底还是没有勇气,匆匆戴上。

桑瑜再次见到他,依然被惊艳。

她的艺术品患者保持着跟前天同样的位置和姿势,换了身浅色睡衣,衬得气色稍好一些。

桑瑜轻轻把医药箱放在床头桌上。

蓝钦转向她,主动把手递过去。

好乖呀……桑瑜唇角翘翘,想跟他打声招呼,挣扎一下又放弃了。

她喉咙里酸痒得厉害,总想咳嗽,强忍着才能挺住,根本不敢轻易开口说话,怕咳出声,更怕感冒传染给他。

本来她身上带病不该来的,但主任大手一挥,表示这么点小病不算什么,她担心再拖延会耽误先生休息,这才坚持上门。

蓝钦感觉到针头刺入,冰凉药水流入身体,可桑瑜没有跟他说话。

从进来开始,一句也没有。

床边响起收拾用具的声音,呼吸声,和准备离开的脚步声。

她要走了。

蓝钦眼前漆黑,口不能言。

上次来的时候她说了好多句话的,今天是怎么了?

他想……

想问她为什么沉默。

想知道她是不是哪里不开心。

可他做不到。

桑瑜浑然不觉,自顾自整理好医药箱,快步离开卧室,走到楼梯拐角才捂着嘴低咳两声,庆幸地拍拍胸口长舒了口气,还好没在里面咳出来。

她到一楼跟陈叔打招呼,“先生状态挺好的,我等拔针再过来。”

输液的两个半小时,蓝钦坐卧不安,跟陈叔要来纸笔,认真写下一行“你怎么不说话”,打算等她来时,拿出来给她看。

纸有点大,他输液的手不敢乱动,单手费力地撕成纸条。

不小心撕坏了,就重写一张,直到边缘干净整齐为止。

*

桑瑜却在这两个半小时里咳得昏天黑地。

边咳边吐槽她吃的那一大把药,没一个管用的!骗钱!

孟西西拽起她就走,“去请假!你下半年请假额度还没用,不会另扣钱的!”

桑瑜鼻音浓浓地反驳,“可是全勤会没的——”

“全勤重要命重要?”

桑瑜烧红了脸还坚持说实话,“当然是钱重要啦!”

“那有命赚,也得有命花吧!”

桑瑜大眼汪着水,无言以对,细想想是这个道理,她扯扯孟西西衣角,“怎么也得让我给神秘患者拔完针……保证拔完就请假!”

“……勉强信你一次!”

桑瑜再登临江高层的门,更不敢开口说话了。

张嘴就咳,声音沙哑,万一吓着床上那漂亮人偶可怎么办。

她屏气凝神,快手拔针,咬住唇把沉默进行到底。

蓝钦抓着纸条,薄薄纸张被汗浸得微湿。

桑瑜用药棉按压他的针孔,止住血后,顺手帮他整理微乱的床铺,却忽然间觉得手上一痒。

她低头一看,男人不知何时抬起了手,匆忙之下,不小心跟她亲密相贴。

下一秒,他被吓到了似的,赶紧将手收到身侧,用力攥紧被子,指骨绷得发白。

桑瑜怔住,哭笑不得。

喂——明明是她被摸了手好吗?

可他这副受惊就缩起爪子的模样,莫名很像花园里的那只小白猫。

小猫这样时,她拿点吃的逗逗就好了。

现在嘛——

桑瑜瞧着床上这位几乎石化的艺术品,看起来很需要安抚。

安抚患者……应该是护士的职责之一吧?

桑瑜按了按烧晕的额头,鬼使神差掏掏护士服的兜,还真的摸出两块自制花生酥来。

她没细想,自然而然俯身,碰碰男人冰块一样的手,翻过来,张开抚平。

好像有个折叠的纸条?

肯定不是给她的,忽略不计。

然后,她弯着一双水光莹然的眼,把两块花生酥,郑重其事地放进了他的掌心。

“是六天。”

所以说……一盘小花卷,加起来顶多也就六七个,他一天一个,另外还饿了四天?!

骗人的吧!

桑瑜缓了缓,勉强接受事实,马上要追问,他却先一步发来——

“我快没有力气打字了。”

这么一句话,桑瑜秒秒钟脑补出他低头垂眸,虚弱得脸色苍白,嘴唇干涩,还坚持挺直脊背的样子。

极好看,也极脆弱的样子。

她知道,他讲的是实话。

桑瑜攥攥手机,没办法地呼了口气,把原先打好的字一个个删除,重新问:“先生,你找我过去,真的是想打营养针吗?”

他回得变慢,“……不是。”

桑瑜心口缓缓软塌,“你饿了吧?”

这次过了足足两分钟。

从屏幕底端拱上来的,只有瘦削伶仃的一个字——“嗯。”

桑瑜一时不知道该拿出什么情绪对他。

一个温柔和缓,干净自持的出色男人,身上带着伤病,言语不能表达,长期挨饿只想吃她做的饭。

同时又那么固执,随随便便就甩几百万砸人。

桑瑜心情复杂,蓝钦自身的吸引力毋庸置疑,好感她肯定有的,怜悯……谈不上,要说躲避更不至于。

他本来就是个巨大的矛盾体。

桑瑜甩甩头,把手机往包里一塞,重振精神直起身,踩着平底小白鞋大步出门。

算了,纠结那么多干什么,反正接了任务要去打针,既然必须上门,那就等见到他再说。

不过在那之前,她得考虑先做点什么吃的,别让他真的饿晕了。

桑瑜琢磨一路,快到目的地时路过一家规模挺大的果蔬店,她停下小绵羊,进去精挑细选,买了两根形状漂亮的胡萝卜。

漂亮的跟蓝钦比较配。

她再次站在十六楼的门前,陈叔一如既往热情,把蓝色小鱼拖鞋摆在她脚边,看到她手里除了包和医药箱再无其他,有点失落。

“先生在楼上?”桑瑜换了鞋问,“状况还好吗?”

陈叔皱着脸,选了个中庸的词儿,“一般。”

眼睛连续上了十天的药,好不容易炎症消掉恢复正常,为了今天跟桑瑜见面,又把镜片戴上了。

加上情绪消沉,彻底断食四天,简直没眼看。

“桑小姐,他的情况你都知道了,你今天过来还真打算给他打针啊?”陈叔憋不住小声嘀咕,“先生那么好一个人,你就当同情救命了……”

桑瑜没正面回答他,而是问:“家里厨房用具齐全吗?”

陈叔怔愣,“还可以。”

“其实也不用太全,”她想了想说,“有锅有筛子,再有点面粉或者米粉就行。”

陈叔这下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半天没说出话,激动得眼圈都红了,“哎,有!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