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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兴三年,京城的人认识了一个新的名字——齐王府永平。

齐王府的永平拿着皇帝的谕旨,代齐王奉旨办案。

这个人手段酷烈,不亚于监察院。他从下面开始着手,一路往上掀,最终把兵部侍郎、工部侍郎都掀落了马,下了刑部的大狱。兵部尚书眼看着不好,自己先上表求致仕。元兴帝给了他一个体面,许他致仕了。

内阁便空了一个位子。

对于经历过许多次腥风血雨的京城来说,这次的事情其实还不算什么,顶多一场小风暴。因波及进去的都是相关的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齐王做事有度,没有牵连无辜。”

但即便这样,刑部的大狱基本上都满了,弄到最后赵烺都有点不安,跟霍决说:“要不然……适可而止?”

霍决知道他担心什么,跟他保证:“绝无构陷,全都查有实证。”

赵烺松了口气。他还是信霍决的。

只他又琢磨了一下,道:“所以……竟败坏至此吗?”

从前他在湖广,也不是不知道吏治败坏,只那干他什么事。他的眼界被限在了襄王府里,只想着跟兄弟争抢利益。

可现在,他的眼界已经高过了许多人。他心中有江山,自然眼睛看到的便是大局,想到的便是社稷。

只要将这江山社稷当成是自己的,再看这些蝇营狗苟,就无法容忍了。

霍决道:“其实,还有别的事。”

他把几份供词给了赵烺看。赵烺看完,面色微变。

“虽是攀咬出来的,也不是不能一起办了,但跟北疆军备的案子又没有关系。”霍决道,“主要还是,涉及的人太多了,这么得罪人的事,现在不适合咱们来办。”

赵烺愠怒,问:“那怎么办?就不管了吗?”

“那怎么成。”霍决嘴角扯扯,“不是还有牛都督呢吗?”

北疆的案子基本上定案了,太子得了个“督查不力”的罪名,从里面择了出来,罚了半年的俸,在东宫闭门思过三个月——这三个月还是从五月里就算起的,因七月里皇长孙大婚,太子必须放出来充门面。

皇长孙娶了肃国公的嫡长孙女为妻。肃国公府也是开国八公之一,老牌的勋贵了。

按说该是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偏办得冷冷清清。

没办法,因七月里,正是霍决查案子如火如荼,天天枷了人往刑部大狱里送的阶段。

且太子虽然从里面择了出来,依附他的那些人可没有这样的好爹护着,宛如大树上的枝枝杈杈,都叫霍决大刀阔斧地砍了去。让太子成了光溜溜的光杆子。

成了婚,便是大人了。

但皇长孙没有住在东宫里。因东宫其实挺小的,就没设计成几代人合住。

正常年月,皇帝有了儿子,很多在儿子十一二岁的时候便立了太子了。少年太子便住在东宫里,一边陪伴父皇母后,一边接受皇太子应接受的教育。

年纪大些,在东宫迎娶太子妃,立几个嫔,生几个孩子,一家子住在这里。等到某一天,皇帝四五十岁突然嗝屁了,太子就原地升级了。

从景顺朝开始就不太对了——因景顺帝实在活得太久了。

景顺帝成年登基,一登基便立了嫡长子作太子。那时候景顺帝年轻能干,一副中兴之主的模样,太子少年聪慧,未来可期。

谁想到……太子在东宫长大,读书,学习,成亲,生子,纳妾,生子,生子,生子……一直到,太子的儿子都要娶亲了。东宫塞得满满的,大家挤着住。

皇帝还活得比谁都健康呢!

太子实在也受不了了,上书给皇帝,想搬出去住。

景顺帝许了,让太子在外面另开府。太子带着一大家子高高兴兴搬进了宽敞富丽的新家,憋了半辈子了,才舒心了几天,就薨逝了。

后来民间就有说法,便是说太子擅离其位,漏了龙气,才薨的。太子就应该好好待在东宫里才是。

所以元兴帝的太子虽然都三十多岁了,还是在元兴二年底搬入了新修缮的东宫。

但秦王府皇帝并没有收回去,也是考虑到景顺朝太子的情况和本朝太子的情况——都是年纪老大的太子,都是一大家子人,东宫挤不下。

三月里叶氏生了孩子,老内侍过来一杯鸩酒要了她的命,也是死在了东宫里。

皇长孙跟着先住进了东宫。待他七月里成亲,元兴帝许他与妻子住在宫城外的旧秦王府里。太子其他的儿子若成亲,到时候也一并住进来。就太子始终留在东宫,虽然老大年纪了,也还得读书学习。

如此,既使太子不离其位,又解决了实际的居住问题。

只如今,皇长孙要见亲爹,就得入宫。

“听说父王近来颇多饮酒?”皇长孙来了便质问。

太子烦闷:“我就喝点酒而已。”

皇长孙道:“这里离干清宫才多远,我都能知道,父王以为皇祖父会不知道?”

太子把酒杯摔到地上:“你和我谁是爹?”

皇长孙忍住气,道:“现在正是我们家困难之时,儿只是希望父亲振作起来。”

“我怎么振作!如今人也没了,钱也没了!”太子道,“也没人敢投靠来……”

“那些人都没什么用。”皇长孙却道,“父亲从一开始就找错人了。”

太子抬起眼来。

皇长孙道:“牛都督,才是我们该笼络的人。”

太子道:“你当我不知道。他今年做寿,我送了多重的礼,他可曾多看我一眼?”

皇长孙道:“牛都督在乎的根本不是金玉珠宝,牛都督需要的是我们的诚心。牛都督若真不在乎父王,之前何须出手相助?”

看着太子瞪着的眼睛,皇长孙叹了口气:“父王到现在都不明白,没有人因为父王是太子,便理所当然该帮父王。”

太子沉浸在“嫡”字中太久了,总觉得什么都理所当然。然而这里是京城,是禁中。这里是全天下最高声宣扬着礼教却又最视礼法为无物的地方。

太子道:“牛贵那个人,一根筋的,他只效忠皇帝。我虽是太子,他也不会效忠我。”

皇长孙根本不信这一套。

他道:“父亲在宫里行事多有不便,牛都督那里,交给我吧。”

太子对结交牛贵已经不报期望,只挥挥手:“随你。”

北疆军备的案子定了案,不仅办得漂亮,且让元兴帝最满意的是分寸拿捏得好。既把这个案子该撸下来的人都撸下来了,又没扩大化,株连无辜。

赵烺在元兴帝的心里很是加了几分。

谁知道赵烺得了嘉许,并没有特别高兴的模样,却又递上了一份折子:“审讯中,难免动刑,一动刑,难免攀咬。咬出些别的事来,永平有分寸,不乱出手,只我一个人知道,父皇看看吧,该怎么办,父皇定夺。”

元兴帝念叨了一句:“你那个永平啊,还挺能干……”

说着,接过来折子打开看了看,脸色微变。过了片刻,把那折子重重摔到案上,冷笑:“这就是国家的栋梁之才!什么读书人,一帮子伪君子!”

他抬眼看了看赵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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