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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悦动了动已经僵硬的手指,骨节处发出清脆的嘎吱声,他扭过头,想要看清四周。

围着他的几个人都成了一道人形的白色虚影,他们的呼吸声,心跳声在耳边清晰分明。

斯悦能听清他们说话的内容,但分不清谁是谁。

他甚至能听见他们的心跳,轻重不一,快慢不一。

斯悦扭动脖子,抬起手臂,抓住了身边一道冰凉的虚影。

他没做什么。

但是耳畔的脚步声瞬间凌乱了起来。

“艹,阿悦在掐白简脖子!”这是周阳阳的声音,他在尖叫,因为他刚说完,他就被斯悦的爪子一把拖到长桌上按住,“救命,救大命!

周阳阳手里还拿着准备递给萧暗的吸氧管,他被掐得脸色通红,眼珠子都快被斯悦这一掐给掐出来了。

白简抬手按住暴躁的小人鱼的手腕,轻轻一拧,小人鱼嘶吼一声,松开了周阳阳。

周阳阳摔倒在地,把吸氧管朝萧暗手中一塞,连滚带爬跑出去了,跑到一半,他又跑了回来,掐他的人不是别人,是斯悦,不用跑。

李韧查看着斯悦的状态,数据经过短暂回弹,重新降下来,都停在了人鱼生命体征的正常范围以内,但斯悦很狂躁,他扇了企图靠近他的李韧一耳光,李韧在进研究所前当过几年主治医师,挨过的巴掌不少,但挨这么重的巴掌,这是头一回。

斯悦揪住白简的衣领,上身蜷缩在白简的怀里,喉咙的哀鸣让白简慢慢蹙起眉。

白简垂首,将斯悦直接打横抱起来,“他需要水,我带他上楼,有事我叫你们。”

李韧顶着已经肿起来的半边脸,点头,“没问题。”

白简抱着斯悦走出休息室,斯悦将站在休息室里的人鱼挨个吼了一遍。

“阿悦。”白简叫了他一声。

两人走后,休息室内重新归于寂静,李韧从医药箱里掏出一瓶碘伏,自己对着镜子就开始消毒,斯悦那爪子,应该把他脸挠破了。

不过斯悦对人类没什么攻击性,他对萧暗的接近并没有表现出特别反感和不适,反而是周阳阳,突然靠近,吓到了他。

这算是小人鱼的应激反应。

周阳阳担心地看着白简和斯悦离开,“好了吗?”

萧暗开始清理物品,给休息室消毒,一边说:“还要观察几天,后边几天没事,以后都不会有事了。”

周阳阳点点头,他摸了摸自己还在发麻发疼的脖子,“他为什么会掐我脖子?”

“就算是人类患者,在意识不清时,伤人也是非常常见的现象,都没靠近,你靠近去看,当然会被他注意到。”萧暗语气冷漠地回答。

“也是。”

李韧看了眼03,举起棉签,“你来,帮我消毒。”

03低头忙活自己的,“我们不熟。”

“我是副组长。”

“又不是我的副组长。”

0301是萧暗的组员,实验组在研究所内各自有自己的实验室,自己的宿舍与食堂,除非是有什么重要的集体会议或者活动,组与组之间很少会面。

周阳阳热心助人,况且,是斯悦扇的李韧,斯悦扇的,就是他扇的,他从地上爬起来,接过李韧手里的棉签,“我帮你。”

李韧看着忽然凑到眼前的脸,吓了一跳。

萧暗的视线被护目镜遮挡,他努力看清了周阳阳快要趴到李韧身上去,冷冷看了03,03还在和01激烈讨论着斯悦的转换,只觉得浑身突然一凉,他扭头四处去看,什么都没见着。

-

楼上的水早就被整个换过一遍。

白简单膝跪在水池边,将斯悦缓缓往下放。

脚掌碰到水的时候,斯悦眼睛忽然瞪大,剧烈挣扎,揽着白简的脖子不肯下去。

“……”

“阿悦,你是人鱼。”白简不会陪着他下去,斯悦现在有极强的领地意识,这里的水池,斯悦一旦触碰,他的天性会让他立刻对这里展开巡视,发现没有外来者,那这里就将成为他一个人的地盘。

虽然他有可能会现在就接纳白简,但白简不想惹他生气,一开始,斯悦肯定会因此生气。

斯悦霜白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看着白简。

白简被他看得呼吸微滞。

斯悦慢慢松开了揽着白简脖子的手,他歪着身体,主动伸手,触碰水面,然后受惊了一样,把手飞快收回来,缩在怀里,紧张地看着白简。

“没关系,再试试?”白简低声哄着他。

斯悦现在意识不清,他需要水,却抗拒其他人鱼进入他的领地,愤怒会让他失去理智,会让他本就还未稳定的激素水平被打乱。

斯悦像是被鼓励到了,深呼吸一口气,再次将手探入水中,他蹼爪雪白,上面同样雪白的鱼鳞在水底下被灯光一照耀,泛出盈盈珠光。

久违的舒适感顺着指尖传达至心脏。

斯悦放开白简,直接钻入水下。

溅起来的水花弄湿白简的裤脚,荡起的涟漪在短暂的十几秒钟过后逐渐归于平静,水面只剩下一盏灯的倒映,似灼日般刺眼,又似明月般温柔。

白简感觉自己的心跳应该是停止了的,包括呼吸,时间,外头的风雨海浪,都在这并不漫长的等待中悄然停止,等待重启。

一道白色的影子从水底窜上来,雪白的鱼尾像月光洒下来的一束光,像来自深海无与伦比的美丽而又神秘的生物,白色的尾鳍像价值万金的柔软绸纱卷着水一起带出水面,又很快跌入水下。

沿着水池最边缘,斯悦像小火箭一样游了两圈。

白简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还有斯悦的。

他松了口气。

“白简!”

斯悦的嗓音出现在耳边,他从白简脚边的水面跑出来了,鱼尾能很好的维持住他在水中的稳定。

白简维持着直接单膝跪在地面的姿势,看着斯悦不言语。

斯悦一直都是短发,白色,或者前不久曾经出现过两次的白色。

但现在不是。

他长发顺着脊背往下,在水面散开,多余沉入水中,像白色海藻或者珊瑚,白色衬得他的面容格外俊朗清隽,丝毫不弱气,耳后的两面白色耳鳍时不时抖落下一滴水珠。

斯悦试图钻入水里把自己的尾巴抱起来,但失败了,因为尾巴会随着他的动作一起转,他只能动作不太熟练地将尾鳍从身后伸出水面,学白鹭的样子那样轻轻拍打水面。

“好看吧?太牛逼了。”斯悦说道。

他企图得到白简的赞美,虽然不管白简如何说,按照斯悦的眼光来看,那都是好看得不得了的。

但白简却忽然哭了。

斯悦耳鳍立马紧张地竖了起来,他看着白简,“你怎么了?”

白简的哭与斯悦见过的哭都不一样。

眼泪在眼眶中汇聚,就那么一滴,直接从眼眶中落下来,砸在斯悦身前的水面上。

斯悦低头,看着身前那被白简的眼泪溅开的一圈小小涟漪,顿了顿,伸出爪子去刨了刨,“没有珍珠。”

“……”

白简笑了声,他极少这样笑,笑得让斯悦觉得他年轻了百来岁,甚至觉得他明眸皓齿。

白简跪在地上,弯下腰,亲吻了斯悦的额头。

“阿悦,我们是不是还没举行婚礼?”

对于人鱼来说,准确点,是对白简这样守旧老成的老人鱼来说,不管是婚礼,还是葬礼,或者别的其他的,都是一场极具意义的,重要的仪式。

在斯悦对他没有任何感情的情况下举行婚礼,对斯悦本身也是一种不尊重,对这场仪式来说,同样也是。

斯悦爱上了用尾巴拍打水面,终于体验到了白鹭的快乐,他心不在焉,尾巴打击得一下比一下重,最后直接让溅起来的水花拍打在了吊灯上,发出清脆的“啪”一声。

“是没有,你之前说不用。”斯悦答道。

白简捏了捏斯悦的耳鳍,还没收回手,就被斯悦咬了一口,不疼,斯悦怔住,“下意识的动作,谁让你忽然碰我的?”

“那就暑假的时候,我们举行婚礼,好吗?”白简收回手,看着手背上两个浅浅的牙印,笑了笑。

斯悦没有意见,他知道白简是个仪式感很重的人。

“没问题。”他一口答应。

白简:“你现在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斯悦:“没有,就是好饿。”

“我让人去给你准备吃的,顺便让母亲上来看看你,她很担心,你有不舒服的立马叫我,我能听见。”白简不是多话的人,但是面对现在这个时期的斯悦,他好像有了嘱咐不完的事情。

“好。”

斯悦的好字,有半个音节消失,还没答完,他就钻到了水里。

白简看着水面下的小白人鱼,站起来,膝盖跪久了有些僵硬,他站了几秒钟,才转身离开。

-

斯悦看着逐渐变得平静的水面,慢慢将手伸到眼前,白简的蹼爪和他的不一样,白简的看起来特别具有杀伤力和破坏力,人类之间其实也是如此,有人的手看起来像是杀猪的,有的人一看就是握笔写字的。

当然,斯悦不是说白简的蹼爪看起来像杀猪的。

斯悦的蹼爪雪白,要柔软,也要纤细一些,比人类时多了一个指节,显得更加修长。

他躺在水里,尾巴无意识地拨动池水,尾鳍像一面薄纱,越薄的地方,显得快要半透明了。

他很健康,从他的尾巴颜色,鳞片光泽就能看出来,上面覆盖的白色鱼鳞像刚被海水冲刷洗净的白色贝壳,池水波光粼粼,在他的尾巴上也洒下了一层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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