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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牧愣怔了一瞬,随后薄唇抿紧,之后半个字都不再说,就这么批了一天的公文。

硃砂就站在外面等,眼睛朝宫门口方向看,看谭翰林会不会进宫主动跟司牧解释误会。

他又想,如果谭翰林主动进宫,那不就代表她跟柳盛锦之间真的有点什么不清不楚的旧情,这才怕长皇子误会吗?

她来就代表她心虚。

可她若是不来……

硃砂扭头朝后看,长皇子摆明了不打算主动招人进宫,难道这事就这么掀过去了?

司牧放下朱笔准备休息的时候,已经是戌时。

夜幕四合,华灯初上。

司牧洗漱完难得躺下早睡。

胭脂将薄被给司牧盖好,抬手落下床帐,躬身退出去。

他到门口微微停下,余光瞥着坐在门旁的硃砂,轻声道:“回去吧,主子已经躺下了。”

很明显长皇子还是理智的,心里装的都是社稷大事,岂会因为一场小小的传言就把谭翰林叫进宫询问。

不管这事是真是假,只要婚期不变,婚事顺利举行,谭府便是长皇子背后的助力之一。

硃砂脑袋耷拉下来,脚尖驱着地板,声音低落,“就这样不问了?”

他之前觉得谭翰林挺喜欢主子的,主子对谭翰林也跟别人不同,“除了先皇,主子哪里主动要给人削过桃啊。”

但司牧就给谭柚削了,还两次,尤其是第二次还被拒绝了。

胭脂也皱眉侧头往身后看。

他弯腰轻声跟硃砂说,“再等一刻钟。”

硃砂眼睛一亮,胭脂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

殿内安安静静,司牧像是真的已经睡了,直到一刻钟后,胭脂突然听见殿内有轻微的声响传出来。

“主子?”胭脂推门进来,硃砂在外面探头看。

身穿月白色中衣的司牧坐在床边,双手抱着怀里的软枕,白净的小脸无精打采地贴在软枕上,歪头看他,鼻音委屈,可怜兮兮的,“胭脂,我睡不着。”

胭脂心里笑,面上不显,只柔声提议,“那不如出去走走?”

司牧眼睛微亮,矜持了一瞬后立马说道:“也好。”

“殿内太闷了,出去随便透透气也是好的。”

他起身穿鞋,就只顺手扯了件银白色披风穿在外面,连衣服都没换,抬脚就往外走。

小半个钟头后,马车停在谭府墙外。

硃砂踩着两个侍卫的肩膀,吃力地爬到墙头上,往墨院里看。

“里面光还亮着。”硃砂骑在墙头上,压着嗓音双手拢着嘴巴朝身后说。

司牧趴在车窗边,闻言眼睛微亮。

她也没睡!

司牧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就听见硃砂又说。

“嗳?怎么吹灯了?”

司牧,“……”

司牧脸颊瞬间鼓起来,“把她叫醒。”

得知谭柚屋里灯还亮着,司牧有那么一瞬间的高兴,结果这高兴还没蔓延开,人家就吹灯睡觉了。

感情睡不着的人只有他一个。

墨院主屋里。

花青纳闷地看着谭柚,“主子,您还不睡吗?”

平时谭柚作息极其规律,基本亥时刚到就要睡了。

今天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随手从书架上抽了本书,也不是要备课,像是无聊打发时间一般,拿着书对着烛台坐在桌边翻看。

从酉时看到亥时,丝毫没有睡觉的打算。

谭柚一怔,侧眸朝窗外看,“亥时了?”

花青道:“都亥时三刻了。”

“哦。”谭柚将书放下,抬手捏了捏眉心,缓声问,“外面可有什么事情?”

事情?

花青摇头,“没有啊,连大小姐都睡了,只剩您还没洗漱。”

谭柚这才道:“打水吧。”

她皱眉往窗外看,茫茫夜色高墙遮目,连谭府以外都看不到,更别提皇宫了。

谭柚眼睫落下,搭在桌面上的手指虚虚握拳,缓缓闭上干涩的眼睛。

花青以为谭柚眼睛不舒服,难得细心,“这灯太亮,灼的您眼睛疼。”

花青把多余的烛台都吹灭,屋里光线瞬间昏黄暗淡,“我去打水,您闭上眼坐一会儿,洗完澡就能睡了。”

花青关门抬脚出去,结果才到院子里,就感觉被什么东西砸了脑袋。

花青,“???”

花青低头将砸了她头的东西捡起来,看清楚是什么后,吸了口气。

她姥爷的!是金子!!天上下金子了!!!

还没等花青欢呼起来大声喊人,就听见墙头那边传来声音,“花青。”

硃砂见花青呆头呆脑的,低头从荷包里又掏了块碎金子砸过去,“这儿。”

花青把金块捡起来,笑呵呵地递到嘴边咬,“你怎么在这儿?”

上回陪谭柚进宫时,花青跟硃砂见过。

“我家主子来了,”硃砂手朝墙下指,轻声道:“就在外面。”

长皇子来了!

花青下意识站直了,然后将碎金子揣回怀里,“那你让殿下等一等,我这就去喊我家主子。”

硃砂这才满意地将荷包收起来,见侍卫已经在底下摆好接人的姿势,深呼吸大胆往下跳。

说出去都没人信,长皇子也会夜会情娘,比话本里的小公子还大胆直接。

硃砂颠颠地跑到马车边,“主子,人马上就出来了。”

司牧已经坐回马车里,轻轻应了声,“嗯。”

前后不到半刻钟,谭府后门打开,谭柚提着灯笼从里面抬脚出来。

胭脂跟硃砂一人站在马车一边,伸手探身将马车车门打开,露出端坐在里面的司牧。

就跟那日初见时一样,他长发披散身后遮住单薄清瘦的背,坐姿笔直端庄,神情恬静乖巧,漂亮的凤眸朝她静静地看过来。

可接触过好几次,谭柚很清楚马车里的人是什么性子,若是随意放松时,他向来是能躺着从来不坐着。

谭柚走上前,看车里薄唇轻抿的人,笑了下,温声道:“殿下怎么还没睡?”

她问的不是你怎么来了,而是你怎么还没睡。没有半分平时的说教,也没提半夜相见不合适,只是问他,怎么还没睡。

司牧莫名有些局促紧张,他头回上朝面对群臣时,神情都没现在这么不自然,好像忘了怎么开口说话一般。

“睡不着,”司牧掩在披风下面的手捏在一起,眼睫落下,眼神看向别处,没跟谭柚对上,软声道:“顺路从这儿经过,跟你打声招呼。”

嗯,特意骑在别人家墙头上,拿金子砸人家丫头,都要把人喊醒的那种打招呼。

谭府也并非建在马路牙子中间,加上谭柚进宫多次心里清楚,除非特意经过,不然去皇宫很难从这里顺路。

谭柚也不拆穿他,而是缓声问,“那臣陪您走走?”

司牧这才看向谭柚,“好。”

他从里面出来,谭柚才发现司牧没穿外衫,只是在月白色中衣外面穿了件银白色披风,满头乌发用蓝色发带随意系着便出宫了。

谭柚将手里提着的灯笼挑高,方便照亮车边的脚凳,同时抬手作势扶他。

本来胭脂准备过来扶司牧的,看到谭柚往前走便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让出位置。

司牧一手握着车壁,一手提起披风。

他垂眸朝下看,就看见谭柚掌心朝上,袖筒搭在掌心上,遮盖到指尖处朝他递过来。

司牧不禁想,她白日是不是也这般扶柳盛锦下车的?

司牧浓密的眼睫落下,遮住眼底复杂情绪,抿着唇把手指搭在她掌心里,抬脚缓步下车。

谭柚隔着单薄的袖筒衣料托住司牧的手,等他站稳后才收回去。

晚上也没什么好逛的。

谭柚便提着灯笼跟司牧隔了半步远,并肩绕着谭府走。

她走的很慢,配合着司牧的步子,主动找话题,“今日阿姐休沐,我陪她去见了几位夫子。”

司牧目视前方,轻声嗯。

谭柚侧眸看了他一眼,眼底带着淡淡笑意,“去的时候,正巧遇到有人马车失控,当街奔驰。”

她声音不疾不徐地说,“我怕伤了路人,便让花青把马控住,这才没出事。”

司牧手指捻着身前垂下来的披风带子,侧眸看谭柚,明白她在主动跟他解释今天的事情。

司牧虽然没说话,莫名觉得嘴里有些甜。

估计是路上吃了糖的缘故。

司牧看过来,谭柚却抬眸看向前方漫漫黑夜,握着手里的灯柄,照亮两人面前的路,“马车停下我们才知道救的是柳公子,巧的是,他跟阿姐是旧识,阿姐唤他‘阿锦’,他唤阿姐‘谭姐姐’。”

原来是这样。

这个“谭姐姐”不是谭柚姐姐,而是谭橙姐姐。

司牧食指搅着带子,主动搭腔,语气轻快,“那街上都在说,是你救了人。”

“是花青,”谭柚停下,脚尖转动侧身看着司牧,“柳公子临走时还跟花青道了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