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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赵徵重新消失在冯塬的视线内。

“只差一步和真相失之交臂”的赵徵,自然是愤恨到极点在池州大营内暗地里大肆查探的。

直至年底,冬季快过尽了,他才“不甘不愿”回了山南,并同时留下大量的人手继续查探。

回去的当然不是真的赵徵。

但他的布局,到此时,已经全部完成了。

……

时间回溯到吕祖刚死的十一月。

一日,池州大营给冯塬送出一封信。

吕祖突然失踪,事情闹得很大,这个人当然知道的,作为知情者,他一下子就明悟私下有事发生了。

偌大的将营,他眉心蹙起就没松开过,心腹近卫低声:“主子,不如去信问一问?”

这军中,有一条专门为他而设的传信渠道,没有任何泄露的风险。

那大将站了片刻,最终还是提笔写了一封短信。

冯塬接信时,才刚刚在山中出来,他提笔亲自回信,言语很客气,道:请他不用担心,事情已经解决了,暂不动即可。

这封信,很快回到那大将手里。

偌大的将帐,猛虎下山青松屏风后,这人静静坐在书案前,面前摊着那封短短的回信。

他盯着烛火,有些怔忪。

这么些年,他很多时候会想,如果当初没有……那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不必饱受煎熬,无需品尝情感和理智时刻在拉锯,午夜无眠独自品尝悔恨。

自可如少年时一般意气风发,一往无前,虽死无悔。

半晌,他目露黯然,自嘲嗤了一声。

大错已铸成。

现今再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低头,以手撑额,久久,才慢慢抬头,将那将薄薄的纸笺伸到灯火上烧了去。

……

距池州大营四十余里,一个叫良乡的小地方里头,一家不起眼的一进小院。

纪棠也在挑灯火,“不知这个是什么人?”

只要传信,就必出!

吕祖拼尽一口气,说得可够斩钉截铁的。

她很好奇,究竟是怎么一个人,能这么有力。

屋里就纪棠和赵徵,小院里还有陈达领着三四个人,就这么多,其余人已经被赵徵尽数安排出去了。

明面上,由于即将开春,他不得不返回新昌备战了。

但其实他们悄悄留下来了。

他们判断,最近应该会有收获了。

这一个多月时间来,赵徵这边一直在准备着,密锣紧鼓在布置,所有通往池州大营的必经之道上的驿站客店都安排了人手。

花费了巨大的人手量,筛选过后,把能调的都调往这边来了,以至于连赵徵本人身边都只剩下寥寥几个护卫。

废了这么大的功夫,就是为了拦截这个“卑乡”来信。

要从舆图上大海捞针这么一个小地方太难,尝试几次无果后,赵徵索性舍弃这个方法,而是将人手投入到会更有效果的前者。

他和纪棠一致判断,年前年后,这“卑乡”肯定会给此人来信。

若不是,吕祖不会这么说的。

吕祖说那两句话虽极短,但透露出来的意思可不少。他把“卑县”放在前面了,放在了主动位置上。“卑县”只要一传讯,他就必会出。

是不是品出那么一点非公事的味道来?

既然不是公事,那就是肯定平时就有联络的。

年节,不管在今人还是后人心中,都占据着极其重要的意义,这个就不用说的了,尤其现今!若是平时都有着这种千丝万缕的私下联系,年下少不得去信一封的。

大将和吕祖不同,他这个身份地位,哪怕是皇帝,都必然视其极珍贵的。

吕祖不知道有什么把柄落在冯塬手里,被他这么操纵控制又追杀又逃亡的。

但这一套换到大将身上,是肯定不适用的。

冯塬肯定不能操控对方,对方必然是有着极大的自由度的。

卑县和大将的通信,必然不会通过冯塬。

赵徵网已经布好了,又适时“离开”了池州,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果然,在正月初三,池州大营往东九十里的驿道小店,成功截获了这封等待已久的卑县来信!

……

夜半收到的消息,赵徵纪棠立即动身。

风挺冷的,赵徵特地翻出了纪棠最厚的斗篷,她冲他一笑,接过披上,“走吧!”

赵徵点点头,信步出门,两人翻身上马。

半夜疾行,至一半路程,他们弃马飞掠,以防惊动冯塬。

虽然据信报,他们已经由明转暗成功了,无人知悉他们最后见过吕祖一面,但还是以防万一。

越近地方,赵徵脊背绷得越紧,那双斜挑的利眸带着一种阴沉沉又极凌厉的锋芒,整个人像一张挺直的标枪一样。

他们终于来到这家小店。

赶了近百里的路,现在已经天色大亮了。

那个家仆打扮的人洗漱穿衣完毕,打了个哈欠,在大堂吃早饭。

纪棠看了一眼,这人有些功夫底子,但总体打扮和气质更像富贵人家的看门护院。

她和赵徵对视一眼。

刘元低声道:“此人户籍和路引,正正是卑县流云庄!”

现在的住店需要户籍路引登记的,查这个不难。

刘元正好是管这一片的,昨夜他就到了,观察试探过后,他道:“这人怀里有一封信。”

那仆役吃饱之后,歇了歇,才跨上驽马拉着的小车,不紧不慢前行。

按他这个速度,一天大概走三五十里。

赵徵就没动。

果然,当天入夜仆役也没到,而是继续投了一家客店。

夜深了,风声呜呜。

这正是个酣睡的好时刻,夜半,偌大的客店内外都沉浸中好眠当中。

后院的廿二号厢房,窗纱被轻轻戳开,一支竹管伸进来,吹进一缕青烟。

不多时,窗格无声推开,跳进几个人。

赵徵行至床前,纪棠一矮身,正要伸手进这人枕下摸,被赵徵拦住,“我来。”

他总怕有陷阱会伤到她。

赵徵长剑一伸,连剑鞘探进枕下,片刻勾了一封信出来。

他伸出二指捻起,端详两眼,纪棠忙扶着他的手臂凑过去一起看。

没有署名,空白的信封。

抽出里头,薄薄一张纸笺,内容也极简短,只有一句话——

“二郎生辰,可归否?”

很娟秀的字迹,柔和婉转,清隽淡香微微浮动,随这张普普通通的白笺流泻而出。

第一眼看望这句话,一种感觉油然而生,仿佛一个温婉美丽的声音,在轻轻问出这句话。

纪棠一愣:“不会是个女人吧?”

她不禁和刘元对视一眼,两人面面相觑。

陈达也咽了咽。

实在是这一句话,和这话的内容,真的很有内眷询问家中孩子生日男人回不回家的那种感觉。

纪棠不由得就是这个想法。

这真是一个俗而老套的猜测。

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这桥段之所以能这么俗这么老套,根本在于经久不衰,就是因为始终有人受,所以才屡见不鲜啊。

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招使了也好几千年了,后世不一样还有各种各样或黑或白的大小人物栽在这上头!

红颜劫?

只是吧,纪棠瞠目结舌:“什么女人才能有这么大的魅力呀?”

最重要的是,什么女人才能这么牢牢地将这人捆绑在皇帝的战车上?!连解脱都不能?

毕竟,帝能建下这样的功勋,创下这样的基业,他的眼光毋庸置疑是值得肯定的。

一个可能会走眼,毕竟赵元泰这样的影帝,实在也防不胜防。

只是话又说回来,赵元泰是西州赵氏的家主,他带着兵马和势力过来的,和吕衍三人的起点是完全不一样的。

吕衍三人一开始的忠心应是无虞的。

最起码直到托孤的时候也是。

假设帝战死真不是自然意外,那么有赵元泰这么一个前车之鉴在,帝临终最后这一口气的托孤,他怎么也不可能再找有疑虑的人。

必然是非铁杆忠耿的心腹不可的。

这三人,作为其中的一员,基本可能断定当时是没问题的。

在这种前提下,皇帝还能使出美人计撬动他,并让对方无法反悔,之后牢牢捆在自己的战车上,纪棠就真的很好奇,这究竟是一个什么女人?

这么流弊吗?

……

赵徵面庞隐没在窗棂投下的阴影中,只看见他一动不动,纪棠轻唤了他一声,他将手上的信笺递给陈达。

陈达取出一些瓶罐,很小心地试探这张信纸。

最后结果,这就是一封普普通通的信,内容都在上面了,没有其他玄机。

将信重新封好,塞回此人枕下。

次日,这人继续套上小马车上路。

小马车已经检查过了,几个大包袱,有新做的男人衣裳,和一些吃食年货,但不多,送进去并不会起眼。

里头还有几张稚童写的字和画的画。

纪棠都看过的,百家姓,幼童启蒙,这类常用的孩子开蒙学的字,写字的孩子应该很小,写成一个一个墨团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