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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不安堆叠在一起,让纪棠坐立难定,她让陈达把所有东西都翻出来,两人重新翻看了好几次。

没翻出什么来,逻辑链也没有任何问题,不是她一个人经手的,这是很多双眼睛反反复复勘察追踪了多达十几次的。

纪棠告诉自己,关心则乱,别想太多。

但她的态度感染了陈达,让陈达也生了几分不安,他把东西都收起来,犹豫了一下:“……要不,咱们再去看看?”

纪棠笔尖顿了顿,半晌“啪”一声放下来,人霍地站起。

好吧,她得承认,转移注意力是没有用的,她心里那丝不安经过时间和陈达的话催化,彻底转化为焦躁。

或许只是越想越像,但再多看一眼也没什么的,就当买个安心了。

反正就这样干等着,她有些受不了!

纪棠踱了几步,最后停住转身:“好!”

“你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出发。”

赵徵留纪棠在沽县,除了怕危险,另一个就是他信任她比沈鉴云多。

让她留守大后方,这是一重保险,万一有什么变故,他麾下的人最终会听她的。

这些赵徵没说出口,但纪棠知道。

但纪棠更知道沈鉴云不可能这么做,别说根本没理由,最重要的是他这样的隐世名士,要是做出这种事情来,那名声立马就滑铁卢扫大街了,这对于沈鉴云来说,估计比死更难受。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当机立断将沽县交给沈鉴云。

纪棠对陈达耳语几句,陈达悄悄找来郑元保,纪棠私下嘱咐了几句。

而她立即就换了一身衣裳,去找沈鉴云。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些不安,沽县就交给鉴云兄了。”

既然决定了,纪棠速度十分之快,一刻钟不到,就带着陈达等人很快低调出了沽县北门,往北飞奔而去、

……

深秋的风已冷,飒飒吹得人眼睛有些睁不开,穿过鲜血硝烟的区域,半黄半绿的原野,长草还未倒伏,风一吹刷刷摇摆。

这一趟出来,真的有点漫无目的。

纪棠往凤县去了。

随着战线的推移,那个城东商人的家也挪到茂州,就在距战场数十里外凤县远郊一个叫临乡的地方。

临乡有码头,因也甚繁荣,店铺和货行以及置业的商贾很多,兵祸没有往这边来,这两日临乡的人气比前段时间恢复了一些。

纪棠带着陈达等人走在乡镇上,坐在那商贾对面的茶棚一个多时辰,陈达带人悄悄把这家人又查一遍,回来对纪棠比了个手势,这家人确实有问题的。

纪棠长吐了一口气,她也觉得是,那几个商贾表面庸常,但偶尔往大街扫视的习惯性动作和当时一闪而过的眼神精光,证明他们不是普通人。

纪棠不敢打草惊蛇,怕万一只是自己疑心病反而影响了赵徵那边的计划。

纪棠放下茶杯起身,想了想:“我们……回上雒?不,还是去怀溪小镇吧!”

小镇更近一点。

平阴山支脉迂回蜿蜒,在临乡顺水而下,去那个怀溪小镇甚至比回上雒城还要近一些。

上雒城他们之前天天待,熟悉程度要高太多了,纪棠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小镇。

这个决定也不是深思熟虑的,就二选一随便点一个,但这时纪棠不知道,她往后会有多么庆幸当时的这个选择!

镇上有他们的人,陈达立即命人安排,一去码头就直接登船。

扬帆顺水,深秋风大,船行很快,半天时间就擦过陵州,抵达了鄞州。

鄞州风和日丽,物阜民丰,山麓仍有山花烂漫,一簇簇在深秋的风中抖动,和大战当中的茂州简直是两个是世界。

纪棠驱马疾奔,傍晚时分终于赶到了这个山麓小镇。

夕阳余晖,镇民晚归,牵驴的拉车的步行的络绎不绝,甚至有人认出了纪棠,上次那个收山货的年轻少东家,纷纷热情和她打招呼。

“少东家,又来收山货啊?”

“是啊!”

“又要些什么,蘑菇干和木耳要吗?”

“哦这个上次有多,这回先不要了。”

纪棠笑笑,搪塞过去,她也没露行踪,而是绕着整个小镇把外围都逛了一遍,入黑了才进镇。

最后又回到了书院和镇东头的梅家宅子。

依然和临乡一样,这家书院的先生也确实是有问题的。

陈达见纪棠一路都很沉默,没有发现任何疑点,但她也没有因此变得轻松,他想了想:“要不,咱们把这先生拿下就地审问?”

之前一直没动,是因为打草惊蛇就会前功尽弃,并引发局势剧变,对他们极不利的。

临乡他们也敢没动。

但这怀溪小镇,距离也够远了,就算惊动让对方传得消息也至少花上小一天时间。

而且他们这些人不是吃干饭了,未必就让对方传了消息出去。

纪棠吐了一口气,想了想:“……还是先去梅家看看吧。”

战场讯息万变,也不知赵徵那边计划顺利不顺利?他把命悬在刀刃上去血战,她担心自己过分敏感而对他产生重大的负面影响。

纪棠犹豫了一下,还是再看看吧。

一行人往梅家去了。

他们来得凑巧,梅家正打开大门,纪棠望了眼,见仆役引了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进了门。

是给那位梅夫人看眼睛的。

那梅夫人是个瞎子,据闻是早年受过伤,请过很好的大夫来看过配了药方,镇上的大夫就帮忙换一下和察看是否有好转。

“夫人,请。”

梅夫人眼睛常年敷着一条素色的纱带,大夫避嫌,没有上手,请侍女解下。

侍女轻手轻脚揭开脑后的结,把纱巾揭开,那夫人低着头用帕子擦了擦眼睛,抬起头,眨眨眼睛,慢慢尝试睁开。

室内挺昏暗的,为防强光刺激到夫人的眼睛,只点了一盏油灯,纪棠淡淡看着,在梅夫人抬起头那一刻,她短促“咦”一声,蓦伸直了腰!

“这……”

纪棠有点不可置信,这,这双眼睛……

梅夫人脸型瘦削,唇色黯淡,看着和杜蔼没有丝毫相似之处,但她抬头睁眼那一刻,纪棠心里陡“咯噔”了一下!

她直接在瓦顶上站了起来!

“纪先生,怎么了?!”

陈达瞬间紧张,和她一起蓦站起,警惕盯着屋内,又打量四周。

“下去,快下去!!!”

“传令!马上动手,赶紧把这梅家围了,还有书院!整个镇子,不许把丁点风声漏出去!!”

天啊!

纪棠发现,梅夫人的眼睛和杜平一模一样!!

杜平是杜蔼的嫡长子,亲儿子!!

之前他们不是没有考虑过梅夫人和杜蔼或许可能有血缘关系,小男孩和杜蔼相似是因为母系血缘的原因!

但梅夫人和杜家人没有丁点相像!

杜家父子都是国字脸,浓眉大眼的方正长相。不独他们,甚至赵徵和原主曾经见过的杜家人都是这般轮廓的。

而梅夫人尖脸瘦额,颧骨高耸,弱不禁风,和杜家人完全不是一挂的!

而小男孩像杜蔼之余,嘴巴和耳朵像母亲,他和梅夫人亲昵依恋,母子关系是可以肯定的。

最重要的是,杜氏贵女何其矜贵。

赵宸传讯暗部把杜家近三十年都查了一遍,个个女儿来去现况都清清楚楚的,甚至连旁支都是!没有早夭的也没有走丢的,每一个都对得上号。

杜家若生了女儿,哪怕是外室女,也不可能不留痕迹的,甚至会接回家,毕竟每一个都是联姻的好对象。况且杜蔼是嫡系嫡子,杜家人又没疯,生了孩子怎么可能会捂起来?

这简直完全不合常理啊。

于是他们最后把这个可能性排除掉了。

但谁知,最不可能的竟然成为可能!

这梅夫人也确实和杜蔼一点不像,但她的眼睛却和杜平很像,不漂亮,却特征明显,洗净药膏后,一双细长的眯缝眼,又窄又长,连瞳仁都看不全。

甚至有点肿胀,但纪棠这个角度看过去,却一下子想起了杜平!

还不知道杜蔼“有问题”之前,她还曾取笑过杜平的眼睛。

纪棠心突突狂跳,她直接跳了下去,“哐当”一声推开房门!

里面的人大惊,回头看来,那侍女站着面对面第一时间看见气势汹汹的纪棠等人,她心里咯噔一下:“你们,你们什么人?!”

她尖叫,扬声急喊。

“不用喊了,没有人来的。”

纪棠飞快上前,陈达一脚踹开侍女,梅夫人睁大眼睛惶恐对焦,惊慌失措:“什么人,你们干什么?”

“你和杜蔼什么关系?!”

纪棠一声断喝,梅夫人大惊失色,慌忙摆手摇头:“不认识,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杜蔼快死了!!”

梅夫人声音戛然而止,纪棠沉声:“你不想他死的话,就马上告诉我你和他什么关系,或许还来得及!!”

房门哐当一声,小男孩冲进来,被截住,他惊恐看着闯进他家的歹人,“阿娘,阿娘!!……”

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快!!!”

梅夫人崩溃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和杜蔼的生死扯上关系,她最后惊恐地说:“他是我兄长……”

“不!”

纪棠断喝:“三十年内杜家没有走丢和夭折的女儿,你撒谎!!”

“我,我不是杜家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