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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徵眸光瞬间变得锋锐:“鉴云是说……”

沈鉴云微笑点头:“没错,此非天时,实乃人谋。”

从寥芳到二陈到杨时薙,正是冯塬的连环计,阴毒狠辣,诡谋百出,毫厘不差,也毫厘都不差,从上至下,一环扣一环,坑死了二十万大军!

这是他的代表作,当然,仅在小圈子里传播。

由于不大伟光正,赵元泰正值初初登基极重名声之时,不好对外宣扬,但其实冯塬在皇帝麾下的位置并不亚于其兄冯增的。

“连环计?”

“是。”

沈鉴云对纪棠开口问这事的意图了然于心,细细给说了一下他对冯塬了解后,思索片刻:“冯塬此人胆子狂傲,只怕皇子他也不曾放在眼中。”

该利用就利用,想利用就利用,不带客气的。

“只怕宁王这陂州一行,冯塬目的并不止于此。”

纪棠点点头,发现赵宸,对他们有影响吗?有的!他们这会正抢着往牟县赶去,连甘州城都不打算进了,就生怕被赵宸那家伙抢在前面。

“你是说,冯塬利用赵宸引我们仓促过去,而后伺机而动?”

自己安排人手,或者通知刘黑思?

要知道,这刘黑思可不是段天佑。

而一个赵徵意义可太大了,连皇帝都得顾忌。

沈鉴云点头:“或许如此,或许不止如此,只引诱之意必有!”

至于具体冯塬的目的是什么,这是否就是最后一环,目前线索太少,难以分析。

不过沈鉴云却对擒拿内鬼给出了一个很好的建议。

他微微一笑:“若殿下仍成此行,不妨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

纪棠没有再多说,沈鉴云也没有多问,暗部和明面军政是两个体系,就算亲如柴兴,赵徵的亲表哥,也不会去打探分毫。

沈鉴云自然是有分寸的,和纪棠赵徵就“将计就计”讨论了几句,他就起身告退,施施然出去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累啊。

“阿徵?”

她询问看赵徵,赵徵点点头。

两人详细商量了小半个时辰,船就进入甘州地界,然后柴义就到了。

“主子!”

柴义一身深蓝色扎袖便装,单膝跪地见礼。

他接到赵徵的飞鸽传书后,连夜出甘州城往这边赶。

赵徵问:“如何?”

柴义摇头:“五人并无异动。”

“卑职无能,请殿下恕罪!”

这五人,自然是黄汉、封平、李贤、荷尚丰及孙承玹,这五名嫌疑人。

这五人初到密州拜见赵徵,经过查问“没问题”之后,赵徵就将他们召了回来,没有再放往池州。

这个调动也算正常,毕竟皇太子已经不在了。黄汉五人在暗部位置也不低的,次于柴义张惟世陈达,和刘元他们同级,不过刘元等常年在暗部总部,而黄汉五人则会跟随主子,监控和负责主子所在区域的暗中事务。

皇太子去池州,他们也跟去池州;现在皇太子没了,赵徵在密州,那他们召回密州很正常。

赵徵把他们召回来,放在密州,和后来的上雒甘州。表面和从前一样,但实际他命柴义安排人手监视。

现在看来,这个内鬼熟知暗部运作,是自有一套避开监视传递消息的法子了。

“无异动?”

赵徵冷冷一笑:“那就让他异动起来。”

……

当天,纪棠就开始准备了,而要开始动作之前,她还见了李贤、荷尚丰和孙承玹一面。

赵徵召来的,这三人跟着赵徵一起去的陂州,嫌疑其实比黄汉封平更大一些。

如今顺利回来,又去牟县,召他们前来吩咐一番,是正常事。

赵徵把五个人分成两拨,届时看冯塬的消息灵通程度至少可以锁定一拨。

“卑职见过殿下!”

跪地“啪”一声脆响,声音铿锵有力,纪棠望过去,是三个矫健青年,李贤瘦些内敛,生得不算英俊,但一脸正气,是个很精神的小伙子。

而荷尚丰浓眉大眼,三人中最俊,也最高大,身姿很挺拔,神态极恭敬。

孙承玹矮一些,脸偏瘦,精瘦灵活,看外表就是个暗探好手,但眼神不见飘忽,毕恭毕敬。

是三个看着很不错的年轻人,年纪最大的估计也就二十六七,只可惜,这三人之中,很可能有个背叛者。

赵徵叫起三人,勉励几句,然后告诉他们,接下来不回甘州,先赶往牟县,三人工作照旧。

三人齐声应下,恭敬告退。

这三人将继续在大船所在之地前后策应,却不在船上,而赵徵的脸,刚才已让三人近距离看清楚了。

当夜,半新不旧的商船沿着雒水逆流而上,离开了甘州,进入茂州。

顺利的话,将会在五天后抵达牟县。

然就在次日黎明前,赵徵纪棠在船上留了替身,然后悄然离去。

柴义装的赵徵,赵徵经过一年,长高了很多肩膀也宽了很多,身量已经和柴义差不多了。

至于装纪棠的,则是六子。

纪棠亲自给画的妆,柴义本来就很有功底,她再演示几遍修容的窍门,对方很快就掌握了。

后面两人若有需要补妆的,他自行就能解决。

……

清晨,短暂补给米粮的半旧商船离开码头,在晨光下的粼粼河面上越去越远。

赵徵纪棠沈鉴云站在码头外面的人群之后,静静看商船渐渐远去。

“先投个客栈吧。”

纪棠回头左右看看,选了一家,他们得等一等,等刘元他们到了再出发。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车,就近选了客栈要了三间房。

赵徵心情并不好,见过孙承玹三人后情绪更差,纪棠开门进来时,他正立在大开窗户前,冷冷看着有些浑浊的江水。

“你起来干什么?赶紧去躺着!”

赵徵当初那伤太重了,尤其后背,差点把整个人劈成两半。现在虽然伤愈,但每逢换季或天气骤变的时候,经常会疼痛难忍。

他前日旧伤复发,喝了药好了些,但昨夜又开始发起低烧。

纪棠要客栈开房,除了等人,更重要是想让他休息一下的。

纪棠赶紧把他拽回来,把窗扇合拢,让他躺床上去,她探了探他额头,比昨晚还要烫一点。

“快把粥吃了,缓缓就喝药。”

粥和药都是纪棠去厨房盯着人弄的,否则有点不放心,不然也不会让他吹这么久冷风。

七月末的清晨,江畔的风已有些微凉了。

赵徵头有些昏沉,靠在床头把粥喝了,他情绪明显有些低迷,歇歇等吃药的时候,他喃喃:“阿棠,我这两日都梦见了阿兄和父亲了……”

纪棠默了半晌,柔声安慰:“咱们肯定能替他们复仇的,他们在天之灵,见你好好的,才能安心。”

赵徵侧头看她,没有点灯的小客房有些昏暗,她目光温柔似水。

他心里一酸,差点落泪,无限阴郁压抑在这一刻尽数化作委屈,他慢慢靠过去:“阿棠……”

诶,他压力实在有点太大了,纪棠拍拍他的背,温声说:“这次咱们不是设计得很好么?肯定能把暗部这人揪出来的。”

不管冯塬算计什么,这回他们将计就计,先用“诱”计把人套出来。

只要打开了缺口,后面肯定比之前容易的。

冯塬是厉害,但纪棠从不觉得己方比对方差!

“先把药吃了。”

纪棠把药碗端给他:“不管怎么样,先把身体养好是必须的。”

不管大夫还是御医都说了,赵徵这旧伤务必好好养,若注意保养的话,将来会渐渐好起来的,这种天气预报般的症状就会逐渐消失。

但若反之,则会越来越差,甚至影响寿元。

“你答应过我的,还记得不记得?”

“嗯。”

纪棠接过空碗,拍拍他:“把上衣脱了,我给你搓药油!”

赵徵闻言一顿,抬头看她,纪棠站起把药油翻出来,斜了他一眼,“怎么啦?”

“……没,没什么?”

赵徵坐直,慢慢把上衣脱了。

他这个药油是特制的,后背的伤口他自己没法搓到,加上他低烧情绪也比平时低落,无措了一下,还是慢慢解了上衣,趴在床上。

他有些昏昏沉沉,半闭着眼睛,感觉纪棠坐在床边,瓶盖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一双温暖柔软的手带着湿意按在他的脊背上。

纪棠这活儿挺熟练的,她以前也给他搓过很多次,上辈子野营男男女女挤一帐篷都是常有的事,在她看来这真不算什么。

沿着外翻的巨大伤疤往上用力搓,赵徵很快感觉到伤口发烫,那种砭骨的疼痛终于轻了起来,耳边还听着她絮絮叨叨安慰他的话语。

温缓极了,他的心也暖了起来。

赵徵绷紧的肌肉和神经终于放松了,等纪棠搓完药油,他阖目趴着,似乎睡了过去。

那就好,据纪棠所知,他这两天都没睡好。

她轻手轻脚下来,抖开被子,轻轻盖在他身上,还掖了掖。

轻缓的脚步声离开内室,她怕吵到他,把东西都挪到外面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