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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回到三院时,大家正围着烤窑等月饼出锅。

甜软的香气散得满院都是,姜舒窈将木板拿下来,用刷子给月饼刷上一层蛋黄液。

谢昭扯着她的袖口请求:“三叔母,让我刷一个吧。”

姜舒窈刚把刷子递给他就听到动静,往院门方向看去。

她一动作,正在闲聊的其他人也跟着转身看过来。

今夜对周氏来说过得跟梦一样,七年终是走到了尽头,但她从未想过,这一天真正到来时,那些意难平在回来的路上竟然如此轻易地就被夜风吹散了。

她脸上绽放出释然的笑,大步朝他们走过去。

七年漫长,难熬的不是时日,而是那些细碎的无法挽回的选择。但若有人问她后悔当年嫁进京城吗,在踏入院门前,她是不知道答案的。不过现在她明白了,她的答案是不悔。

徐氏抛开谢理,快步向她走过来,蹙眉轻声问:“如何了?”

周氏看着这个和自己争了七年、常常气得她跺脚的女人,忽然觉得世间万事可真是奇妙。

她摇头,还未说话,徐氏已经紧张地拽紧了手帕:“你难道,不,他难道……”

周氏喷笑了出来,她道:“尘埃落定。”

徐氏吸了口气,柳眉微扬,欢欣的神情还未升起就被匆匆压下了,转而化作了担忧:“那你……”她是知道周氏这个死心眼曾经有多痴心的。

周氏见她这幅小心翼翼地模样,笑得愈发开心:“我要归家了。”

徐氏一愣,旋即同样笑了出来,多余的话也不知道如何说,只能不断点头:“好,好。”比她预料中的结果还要好。

姜舒窈同样放下了手里的刷子盘子小跑过来,问:“怎么样了?”

周氏将事情复述了一遍,姜舒窈也跟着笑了起来:“太好了,二嫂你可以回家了。”

说到这里,她神情又变得有些伤感:“漠北呀,离京城很远。”

一旁笑着的徐氏也变了神情,从为周氏开心变成不舍。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即使到了那边,我的老板娘还在京城,我还得回来学习菜谱了。”她耸肩道,“寻常人走走停停要两个月,我又不一样,我比天下大多男子都要厉害。”

徐氏刚刚升起的那些惆怅立刻散了,与她斗嘴道:“好大的口气。”

周氏反而习惯这样的徐氏,顿时舒服了。

姜舒窈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娘生产以后你可要回来看看,毕竟我娘整日街头乱窜,全靠你护她,孩子出生时可不能少了你。”

周氏点头应下,提起自己的打算:“我决定月末就走,这样赶到漠北还能过个年节。”

“这么快?”

“是,决定了就尽早出发,拖拖拉拉的像个什么样。”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的同时,第三次刷完蛋液的月饼被重新送入了烤窑。

待到月饼出锅时,所有人都停下了闲聊看向月饼。

月饼形状不一,整整齐齐码在盘内,酥皮金黄,花纹凸起处呈红褐色,散发着香甜的气味,带着刚出炉的暖意,闻着十分绵长醇厚。

刚出炉的甜品是最美味的时候了,姜舒窈招呼大家尝尝,嘱咐道:“小心烫。”

于是大家便围城一圈,拿起了自己用模具印出的月饼。

谢珣的自然是硕大的印着他字迹的五仁月饼。

姜舒窈仰头期待地看着他:“试试味道如何。”

刚出炉的月饼托在手中,余温尚在,一口咬下去,浓甜的热意立刻席卷了口腔,丝丝密密,浸润唇颊,分不清是蜜意还是热气,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幸福满足感。

月饼外皮微,口酥细密,香松柔腻,皮儿是软甜的,馅儿却带着硬度。核桃仁、瓜子仁剁碎了和冰糖混合做馅儿,吃起来甜度足,又有坚果的油香气,香甜可口。

谢珣点头:“好吃。”

姜舒窈已经习以为常了,在他心中什么都是好吃的。

不过她就喜欢他这样的。

“还有豆沙馅儿,你试试这个,我最喜欢这个了。”

她用手托着送来月饼,谢珣自然地张口,惹得双胞胎挤眉弄眼的。

谢珣啃了一口豆沙月饼,姜舒窈收回手,自己也啃了一口,两个人笑眯眯地看着对方,一起咀嚼。

姜舒窈喜欢豆沙,但不喜欢齁甜的豆沙,所以糖放得少,豆沙馅还保留着清淡的红豆清香。外皮酥薄绵润,牙齿咬下时能感觉饼皮和豆沙馅的密实,甜淡适宜,嚼起来糯糯的,红豆香与面香混为一体,松软温热。

“这个我也喜欢。”谢珣咽下月饼,细细品着甜香气。

姜舒窈笑道:“等挨个吃完,看你哪个不喜欢。”

品完月饼,众人在院里赏了会儿月,便准备各自回房。

徐氏和周氏在岔路口道别后,看着周氏的背影,迟迟没有动作。

谢理走过来提醒道:“夫人,二弟妹已经没影了。”

徐氏没有动作,只是叹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唏嘘。”

谢理也道:“是啊,情之一事谁又能看得清呢。”他宽慰道,“不过对于二弟妹来说,也未必是虚度空耗七年光阴。人生常有不胜意,但更多的是平平淡淡,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琐碎日子里,烦恼也好,美好也罢,日后说不定还会尝尝怀念呢。”

徐氏点头,终于挪动了脚步。

谢晔和谢晧在前面走着,双胞胎拽着谢理的长袍,月光将五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徐氏落后一步,在后面慢慢地缀着,脑里思绪纷杂。

或许是今夜过得太平和了,徐氏松懈了不少,忽然小跑着追上谢理:“夫君,我有一事想要问你。”

谢理用袍子带着昏昏欲睡的双胞胎往前走,一边顾着他们,一边侧头道:“何事?”

徐氏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这些年来最为不解的问题:“为何自我嫁过来以后,你从未纳妾?”当年她嫁过来以后看着黑脸的夫君还好一阵担忧,这般古板严苛的一个人一看就不知道体贴妻子。她自知相貌不算顶尖,性情也平平,每次上峰送来歌女时,她都要提心吊胆的,恨不得立刻将闺中学到的手段拿出来,稳固自己正妻之位。

可出乎意料的,这么多年谢理不仅体贴入微,还拒绝了所有的莺莺燕燕,给了她少女时期不敢奢望的婚后日子。她疑惑过,患得患失过,直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谢理提溜着打瞌睡的谢曜,闻言轻笑道:“夫人可记得大婚当晚你说过什么吗?”

十多年过去了,徐氏连大婚的流程都要忘了,怎么还会记得说了句什么。

她仔细回想一遍,无非就是些吉利的套词,还能是什么?

谢理看她这样就知道她忘了个一干二净:“那夜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你撑起身子来对着我悄声说‘夫君,请你莫要负我,我不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求相敬如宾,正妻之位稳固。若是你做不到,我便搅得你后半辈子不得安生。’如此可怖的威胁,为夫哪敢忘?”

话说完,谢曜已经困得站不稳了,谢理便蹲下身子抱起他,继续往大房走去,活像刚才说的话只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闲聊罢了。

他反应平淡,徐氏却如被雷劈般僵硬在原地。

她愣愣地看着谢理的背影,难以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这么多年,她也就大婚那个晚上才说了心里话,还是趁着他睡着时说的,但他却听了个一清二楚,还记了十多年?!

她诧异地盯着前方,所以其实谢理从一开始就明白她根本不是面上那般温婉无争吗?那她这么多年的妆模作样,他全都清楚?

谢理回头,看着她愣愣地站在原地,哈哈大笑。

勉强收住笑后,他道:“夫人,跟上啊,孩子们困得受不住了。”

徐氏木木地点头,提着裙摆向他跑去。

大家散去后,三房院子又恢复了往常的宁静。

姜舒窈和谢珣洗漱之后都不愿立刻上床就寝,便干脆往门槛前摆了个矮凳,依偎着赏起了月亮。

“幸亏白芷回家去了,若是她在,定要让我回房去,说大晚上的赏月小心着凉。”

谢珣用斗篷把姜舒窈裹得紧紧的:“这样不会着凉的。”

姜舒窈把脑袋在谢珣怀里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仰头看向天空:“今夜的月亮真美,也不用等到十五再赏月嘛。”

谢珣搂着她,同样抬头看向圆月:“是啊。”他左手摸到姜舒窈的手,与她十指紧扣,“那我们以后常常赏月如何?不必等到十五,也不必等到满月,就你我二人,吟诗作对,把酒言欢——”

姜舒窈打断她:“你可别为难我,我哪会儿吟诗作对。”

谢珣觉得很有道理,赞同地点点头:“我负责吟诗作对,你负责把酒言欢。”

姜舒窈满意了。

谢珣想到二房的事,顺势提起了纠结许久的问题:“你有想过离京生活吗?”

姜舒窈不解道:“离京?去哪?”

“我以前游历时去过很多荒凉的州府,见过太多百姓疾苦,立志有朝一日能去往那些地方做父母官,为百姓尽一份力。等到做出功绩后再回京辅佐太子,这样也不怕久居京中失了本心。”他握紧姜舒窈的手,有些忐忑,“后来我娶了你便歇了这份心思,怕你跟着我受苦。”

姜舒窈立刻就明白了,估计是谢理请求调任青州知府一事触及了谢珣的心事,她道:“吃什么苦呀,你会委屈我吗?”

谢珣连忙道:“当然不会。”

“那不就结了。对我来说,只要把日子过好就不叫苦。你若是去北方,那我们就可以尝到地道的山珍;你若去东南,那我们就可以吃到很多鱼虾海鲜;若是去西南那更好了,那边水果很美味的。”

谢珣内心的担忧一瞬间散了个一干二净,摇头轻笑:“怎么立刻就想到吃食上面去了。”

“日子不就是这样嘛,吃吃喝喝就是我的盼头。你不必顾虑我,只要跟着你,去哪儿我都愿意。”

谢珣沉默良久,最后将下巴在姜舒窈头顶蹭了蹭,闷声道:“谢谢你。”

姜舒窈抬起头来亲亲他的下巴,笑道:“不客气。”

她缩在斗篷里,笑容灿烂,满眼都是自己,谢珣心尖一软,低头压向她的唇。

温暖、甜蜜,触到以后便不想分开。

谢珣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在她的唇上流连辗转,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谢珣终于明白了品尝她红唇的甜头,轻轻地含着,若有似无的碰着,这种试探太过于小心,以至于时碰时离,酥酥麻麻的,像是有蝴蝶在心尖振翅一般,痒痒的,胀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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