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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府有操江都御史、凤阳府尹、应天府尹三位大员镇守,平定宫乱不过是时间门问题。怕就怕在叛臣走投无路之下,与海上倭寇来个里应外合,致使整座城沦陷。

这三条战报,若是单单某一条,大庆不足为惧。问题在于战况同时发生,三边压境。

京畿周围有四十万禁军等待皇帝发号施令,四十万大军足以逼退西北疆的鞑靼,也足以从山海关北上,逼退金军,夺回辽东重地。可是这四十万禁军兵分两路,一路支援西北,一路镇守山海关,局势如何发展则未必了。

再者,禁军全数派出,京都岂不只剩一个空壳?这对皇家而言,是兵家大忌。

如此危急的战况下,少不了有臣子谏言南撤——暂时从京都撤至陪都,保存实力,等到局势明晰了,再图收复失地。

这听起来是最稳妥的办法。

皇帝勃然大怒,抓起身边的东西便往下砸,斥道:“‘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宋时南迁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皇帝站在台阶上,怒视众人,呼道:“凡是主张南迁者,皆为奸人,斩立决!我大庆断没有不战而退的道理。”

“把禁军尽数派出去,京中不留一兵一卒。”皇帝令道,他指着金灿灿的龙椅,继续道,“这把龙椅可以换人来坐,但绝不可换异族来坐!禁军可以不守皇城,但不可不守我大庆疆土!”

既是皇帝与裴少淮布的一个局,他们又岂会毫无准备,让金军真的压境,逼得大庆不得不南迁?

皇帝今日这番话本就是局中的一环,为的是把事情传出去,激起边关将士的斗志,让大庆百姓心安。

裴少淮从后世穿越而来,当他站在底下,听了皇帝发自肺腑、十足威严的一番话,亦不由生出“幸得明君”的感慨。

这片土地吃的教训确实足够多了,若是万事总想退一步,总有退无可退的时候。

“裴爱卿,你如何看?”皇帝点名问道。

裴少淮出列,应道:“臣以为应当再给张阁老他们一点时间门,只要西北疆太平无事,重启茶马交易,金军决不敢再往前一步。”

一个月以前,少津、张阁老、兵部尚书陈功达,还有兵部众多要员和邹老门生,被“发配西北充军”,这可不单单是为了演戏而已。

若论用兵出兵,张阁老、陈功达深谙兵法,必能率领边军有效牵制鞑靼骑兵。等到与鞑靼言和,在边境开关贸易时,又有邹老门生巧用钱法锁住鞑靼命脉。

裴少淮以为,弟弟事成的可能性虽不敢说十成,但也有七八成。

至于海上的倭寇,裴少淮与他们交过手,心知只要水师出动大船,便已胜了一半。再者,在徐家的巧舌生莲的游说之下,毛利家已有几分归顺之心,只要借贸易推动毛利与丰臣两姓争霸不断,何惧其成为大患?一个窝容不下两条狗。

“善。”皇帝当廷下令道,“传朕旨意,唱响五军,朕将挂帅亲征,与我大庆百万将士,共守疆土!”

“臣誓死追随皇上。”群臣合道。

……

夜里,星汉灿烂,璀璨争辉。

裴少淮与学生吴见轻站在北山观星台上,夜观星象。

看到岁星、辰星升起,荧惑星远离心宿,吴见轻欢喜道:“先生,学生也没有算错,七月并无所谓‘荧惑守心’的凶兆,而是‘五星连珠’的大吉兆。”

又道:“事实胜于雄辩,终于可以为先生洗脱‘灾星’的骂名了。”

察觉到裴少淮心绪淡淡,并无欢喜之意,吴见轻安静下来,问道:“先生不高兴吗?”

“高兴。”裴少淮应道,“但是,是为你证实了你祖父的推测而高兴,而非因为洗脱骂名。”

裴少淮并不在意“灾星”的骂名,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荧惑守心可以成真。这样,至少可以告诉一部分人,大庆的太平昌盛是靠人人努力而换来的,而非天象。

盛是因为人,乱也是因为人。

一个星象决定不了大庆的命运。

裴少淮望着满天繁星,感慨道:“慢慢来罢……”

他身畔的吴见轻亦若有所思,祖父说过要守心,先生这种不惧骂名,愿以一己之身打破谣言,便是祖父说的“事在人为”罢。

……

不管天象有用还是无用,几日之后,西北疆传回捷报。

鞑靼三大部派出先遣部队,试图冲闯大同,试探大庆的兵力,结果被大庆边军轻松击溃,生擒活捉三分之一的兵马。

且秦晋之地的民乱已平定,边军粮草充足。

鞑靼不得不重新审视这场战事,重新考虑要不要被金人利用、致使全族陷入更加险恶的境地。

毕竟眼下寒冬未来,他们并非完全活不下去,与大庆保持贸易,或还有几分生机。冲闯大庆,即便夺下秦晋之地,也是两败俱伤,捞不到足够的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