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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疏月仰面抬头。

成王败寇,贺临终究要应劫。

而此时在她眼前浮现的却是皇帝的脸。刀削剑刻轮廓棱角分明。即便沉默,却依旧令人不禁背寒。他露杀意,明目张胆地露出了对自己兄弟的杀意,那他一定已经架好了刀,不会再给贺临,给富察家,给王疏月一点点机会。

“福晋……”

有些话,其实她是不忍心说出口。但不说,却又不足以令人死心。她索性没有再去拿捏言语的尺度,抬头直道:

“恕奴才直言,恭亲王应该知道,就算我父亲进言也是没有用的。这根本就不是办法,事到如今,我父亲贸然出言,反会令局势更糟。”

富察氏听她说完这句话,竟是一面点头,一面笑。她往后退了一步,抬手指向王疏月:“我就知道,你会说这样的话。呵呵……我就知道,你这个女人,心高得很,大得很,想吞的东西比天还大。枉额娘待你千般好,万般好,我自问也不曾苛刻你一分,没想到,你压根就没把自己当成王府的女人!”

“我王家既与贵妃娘娘定了婚约,疏月就再无二心,福晋,如今王爷深陷囹圄,我跟您本应同心,您怎忍言语相逼到如此……”

“你给我住口!你,还有你们王家,不就是看着王爷倒了,王府也倒了,你的富贵荣华梦到头了,才避我们像避鬼一样吗?王疏月,王爷沦落至此,不想你还要作践他,侮辱他。你还有脸要与我同心?你的廉耻呢?”

作践他,侮辱他,这话到底从何说起。

王疏月不可思议。富察氏的话并没有说明白。

“不对,福晋,您还有事没有告诉我,为何……”

“你别再叫我恶心了!你是宫里看上的人了,八旗三年一选,如今是在大行皇帝的丧期之中,可是宫里连这一刻都等不了,急着走内务府这一路,挑你入宫补南书房的缺。王疏月,你也真是贱,你父亲削尖了脑袋,把你们王家送到了上三旗,你如今为了进宫,为了不跟着王爷受苦,竟然情愿去做那些包衣们做的事,至于王爷……”

她说至此处,喉咙里涩哑地厉害,她只得抬手去抠捏住,咬牙把那口哽咽呕了出来。狠抿过唇,才续道:“我恨你,我也恨那位当今皇帝,你们这对狗男女,把贺临践踏至如此境地,还要夺他的尊严骄傲,我富察氏即便今日就死,也绝不会放过你们!”

“你疯了吗!你在胡说什么,不要命了吗?”

“我没疯!你不要他算了,我要他!我富察氏可以陪他戴枷锁,也可以陪他入牢房,我甚至可以陪他上断头台!既如此,我还怕那狗皇帝做什么!”

她这一席话说完,也泄掉了身上所有的气力,仰身往积雪地里跌坐而去,下人要扶她,她也不要。只是颤抖着将整张脸都埋入膝盖中。

她抱膝忍了良久,终于哭出声来,后来那声音越哭越哀伤,撕心裂肺几乎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动容。

也许得妻如此,当死而无憾吧。

话本里,一描述到极致的爱情时,就会来一出共赴黄泉。

可是,也许有女人愿意守住礼教守一辈子,但究竟有多少女人,真的肯为深情上穷碧落下黄泉呢?

他们是一双人。

王疏月望着富察氏坐在雪地里的身影,那豁出去一切的姿态,勇气,和贺临是如此的相似。

他们也许不是能够相互扶持一生的良配,他们那种相似的莽撞,也在冥冥之中彼此摧毁,富察氏救不了贺临,甚至会令让他陷入更艰难的境地。但即便如此,王疏月还是觉得,自己突然不配在富察氏和贺临的身旁去要那个她以为能安逸一辈子角落。

“福晋,奴才扶您起来。”

“不敢当。”

她挡开王疏月的手:“王疏月,你若有脸活着,你就活着。我再也不会来求你,也再不会让你出现在王爷面前!”

“是……好……”

她突然也感觉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她为贺临做了什么吗?其实也做过了,可是算是倾力相护吗?其实也不是,她走的每一步都有她的把握,为了贺临,她还不能把自己,把王家全部陪出去。

想着,她也不再与富察氏僵持,从她身边站起身,慢慢地转向灵堂。

好完整的死,好破碎的生。

然而若能完整干净地活着,谁肯被人世打个粉碎。可这世上好像就是容不下清白的女儿,正如这个朝代容不下那会精纳萃的卧云精舍一样。

王疏月自认疏远俗世之情,如今却也忍不喉中发辛。

“奴才也没有脸再见王爷了。”

***

见真好过不见。

见了以后说什么呢,人要面对的,永远只是和自己相关的那一段命运。当两个人从彼此生命当中被剔除出去的时候,喜怒哀乐,就再也不相通了。

富察氏走后第三日,内务府果然来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