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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天同。

张铎登极后的第二年冬,雪沾热血,霜盖枯草,山河苍朴,连石头的的棱角都似有刀劈剑斩的凌厉。荆州城外万军戒备,枕戈待旦。

连营五里,灯烧千万帐。

而厝蒙山行宫,众人才吟完一轮咏雪诗。

青松冷冽,梅香沁脾。

席银坐在西廊上看庭中的雪。手边的药炉里正煎给张平宣安胎的药。

她这日穿了一件银底朱绣海棠花的对襟大袖,挽灵蛇髻,簪着一只金雕燕衔垂珠,人面娇艳如花,临雪而坐,与那入廊而放的梅相映成趣。

庭中驻守的内禁军,虽不敢明看,但偶尔也忍不住将眼风往她身上带,即便如此,也大都不敢久留,只在她面上一撞就赶紧避了开去。

这些内禁军都是江凌的人。

自从张铎离开厝蒙山行宫,前往金衫关以后,张平宣此处的护卫就变得森严起来,内禁军两个时辰一轮换,日夜值守,但凡进出此处的人,皆要盘查。

不过,席银却不再盘查之列。内禁军对她很尊重,不过问她什么时候过来,也不过问她什么时候回张铎的正殿,只遣人不近不远地跟着她,将她一路送回正殿方止。

这令张平宣身边的女婢皆有不满。

是时,已过了正午,张平宣将将歇午躺下,周氏捧着水盆从殿中掩门出来,廊上有凝成冰的积雪,她一脚踩上去,一个不稳便跌了手中的盆,盆翻扣在地上,发出哐的一声,内禁军闻声立即摁刀上前戒备 ,席银回头看见是周氏,忙起身对内禁军道:“没事,你们先退下。”

后氏弯腰去收拾的地上的狼藉,席银也蹲下身挽起袖去帮她,还没上手,便听胡氏道:“内贵人还是看好殿下的药吧。”

席银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不悦,知道她是在恼这庭中森严的守卫,也不好说什么,起身悻悻地理着袖子,重新在炉旁坐下,低头看着胡氏,想说什么,又觉得多说多错,一时欲言又止。

周氏一面收拾一面埋怨道:“当我们殿下是囚徒吗?一步也不让出,外面的人也不让进,这样下去,好好的人,也会闷出心病来的。”

席银看抬头看向殿中。

里面帷帐层层叠叠,有淡淡的沉香散出,却听不见一丝人声。

之前的几日,张平宣对这些内禁军还有喝斥,可无奈这是张铎的意思,她心里有再多的不情愿,也只得忍着。

好在,她自负修养,尚不肯过于苛责银。

席银见她孕中如此不快,心里不好受,加上荆州此时局势不明,赵谦和岑照皆没有消息,张平宣日夜心悸,席银也时常心绪不宁。

“药滚了,内贵人……你在想什么。”

席银回过神来,忙转身去看火,炉上的汤药咕噜咕噜地冒着泡,一下子熏住了她。

席银抬起袖子揉了揉眼睛 ,轻声道:“我在想,殿下整日烦闷,对身子也不好,不如我去给殿下找些书来看。”

周氏看了她一眼:“内贵人识得字吗?”

“识得的。”

胡氏直起腰:“ 我们出身贱口,何处识字?”

席银抿唇笑了笑:“陛下教了我一些。”

胡氏听她这么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殿下看的书,只有殿下亲自去拣,奴与内贵人,都是不明白的。”

席银道:“陛下正殿里有好些书,我虽不大通,但只要殿下能说与书名,我便能为殿下寻来。”

胡氏听她这样说,也松了声气,“殿下歇午起来,你进去问殿下吧。”

席银点头,含笑应了一声:“好。”

话音刚落,就听连洞门处的内禁军喝道:“站住。”

席银与周氏一道抬起头,只见一个小黄门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被内禁军陡然一喝斥,吓得脸都白了。胡氏向席银扬了扬下巴。

“去看看。”

席银走至连洞门前,两旁的内禁军忙退了一步向她行礼。

“什么事。”

那小黄门认出席银,赶紧作揖道:“内贵人,奴是前面过的各位郎君门遣来给长公主殿下送东西的。”

内禁军道:“何物?”

“是今日吟雪宴的诗集册,送与长公主评点,列出优劣次序,好叫众人心服。”

这便是这些士族子弟的闲趣,开宴写诗不算,还要借这位公主的名声。

评次排序,最好还能添一页序,给这场清谈诗会再附一层清艳的意。

席银想着,抬头朝门外看去,是时,前殿诗宴将将才散,醉翁少年,搀扶而出,有些人尚在吟诵席间所作的诗词,那声音为踩雪声覆盖,断断续续,却也十分入耳。

“你说是前面的郎君,到底是哪一位郎君让你来的。”

那小黄门道:“今日的吟雪清谈宴,是光禄卿家的大郎君下的帖,自然也是大郎君让奴过来的。”

光禄卿的大郎,也就是邓为明的养子,席银多多少少知道张铎对此人父亲的态度,也知道邓

为明与张平宣的关联。再看那黄门手中的诗集册子,心中大为不安。正迟疑,忽听一句:

“拿来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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