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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隐射什么?”

席银忙垂下头:“没有,你知道,奴不敢的,其实奴说这番话,自己也没有想明白。就是……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就说了……我知道这其中有你的讳。如果有冒犯,奴给你请罪,你不要怪罪。”

张铎垂下手,声道:“没有,你可以接着说。”

席银却不敢再说了,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踝。

张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串铜铃铛静静地蛰伏在她的脚腕处。她平时行路是极轻的,生怕那铃铛声搅扰了他,以至于张铎几乎忘记了,她有这个物件。

“摘不下来了吗?”

“对啊。”

她垂手摸了摸脚踝处。

“我很小的时候,兄长给我戴上的,他怕以后他看不见了,找不到我,所以希望我行走时,能有声响,这样他就能跟着声音来找我,后来,我长大了,这个就彻底拿不下来了。”

说着,她晃了晃腿。

铃铛伶仃地响了一声。

“它们都是些不起眼的东西,但比起永宁寺塔上的那四个大铃铛,它们有人情味多了。”

“席银。”

他突然冷冷地唤了她一声。

“嗯?”

“你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吗?”

他莫名地问了这一句。

席银却没有听明白,但却隐约听出了其中的寒意。忙将脚腕缩入裙裾之下。

“郎主……是什么意思。”

“我姑且信你。”

张铎凝着席银的眼睛,席银受不住这一道目光,下意识地要低头。

“不要躲,抬头。”

“奴……”

“席银,若有一天,我知道你是在骗我,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席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之间又说出了这样狠毒的话,不敢再问,只得小声的纷辩:

“奴真的没有骗过你。”

“还有。”

张铎径直打断了她的话:“你敢私逃,你就试试。”

***

所以,自命孤绝的人,就不应该去倚赖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这种倚赖是扭曲而不被理解的。

对于张铎而言,席银之于他,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她卑微,懦弱,挨过很多打,不敢跟他大声说话。

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甚至时常听不懂他在说么。

可是 ,他却莫名地喜听席银说话。

没什么章法,也没有什么深度,但就是时时刻刻都切中要害,扎得他心肝脾胃,又痛,又快活。她身上有着和张铎相似的挣扎,她不明白什么是儒士风骨,但她好像天生就不齿于此。好比她将张熠绑在垂柳下,施以鞭挞,那种直接了当的对抗,和他自己所谓的“刑亦上大夫”观念是那样的相似。即便他认为那种方式过于粗鄙,却也不得不承认,她是自己身边唯一一个,说不出一点大道理,却足以开解他的人。

她再多识些字就好了。

他时不时地这样想。然而她的字真是写得丑。

为此,她时常肿着一双手,照顾他的起居。

夜里他休息的时候,她就悄悄燃着灯,缩在陶案后面,一个人反复地临摹那本《就急章》。

清谈居里,没有床榻,只有一张莞席,是张铎的就寝之处。

自从席银住进来以后,张铎也从没关照过她究竟是怎么睡的,然而她好像也没什么讲究,有的时候为了给他交差,一写就是一个通宵,有的时候就抱膝靠在观音像下,陪在他身旁,一直坐到天明。总之,张铎在的时候,她从来不敢沾席,至于他不在的时时候是什么光景,张铎就不得而知了,

偶尔,他会在席面上嗅到一丝淡淡的女香。

若换做从前,整个官署中的女婢都要落一层皮,然而如今,他却并不想过问。

***

六月,镛关传来战捷之信。

刘必声势浩大地率军直逼镛关,谁知竟在霁山峡道遭遇了大将军赵谦的伏杀。

峡道地势如口阔之袋,赵谦在山壁两面设下箭阵,顷刻之间就全歼了叛军先头,刘必败逃云洲城,谁知云州城竟城门紧锁,青带遮眼的素衣人立在城门上,迎着霁山北下而来的暖风,手握石垣,嘴角噙笑。

赵谦追至城门下,一举生擒了刘必。

城楼上的人素衣人扬声道:赵将军辛劳。“

赵谦勒马仰头道:“一贤公子,谢了。张退寒在洛阳候着你。”

素衣人声润若玉,与那沙场上的惨呼声格格不入。

“阿银在洛阳还好吗?”

赵谦笑道:“就知道你会问起小银子,照我啊,她竟好得很,我离都之前,看见张退寒都教她写起字儿来了。 ”

岑照笑了笑。

“那阿银定是吃苦。”

赵谦抓了抓头,也不好说什么。

好在,其人仍然温和谦卑。

“照玩笑而已,有劳张大人照顾阿银,我必当面一谢。时辰不早了,将军进城吧。”

话音刚落,赵谦身旁便有军事递来一封信。

“将军。洛阳来信。”

赵谦一眼认出张铎的字,将手中的剑插回剑鞘,一面拆信一面道:“你等等,我看看中书监还有什么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