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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雄孔雀十三个月大之后,小曾每天不是在劝架就是在劝架的路上,十次里面有八次都有十六号的踪影,而且每次都是在按着别人打。

用食物劝不住,用水喷雾也劝不住,边上其他四只孔雀还围着起哄,生怕打不出鸟命。最后小曾不得不用长杆拨开了两只雄孔雀,要不然人家好不容易长那么笔挺的羽冠都要被它拔下来了。

苗老旁观了一次,差点把茶叶呛进鼻子里。

后来他在办公室里还一个劲地笑,边笑边说“这架势放出去别不是要抓着老鹰打”,搞得那天晚上好多同事都做了肌肉孔雀的噩梦。

十六号不像家雀。

它是关不住也管不住的野鸟。

虽然那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和古怪的脑回路有时会让工作人员哭笑不得,但私底下大家都达成了共识:它会是这批小孔雀里放归成功概率最高的一个。

小曾站在围网外观察了一会儿,想要确定那两个寒颤是不是某种疾病的预兆。没过多久,苗老和陈英组长走下楼来,一边走一边说着放归计划,顺道问了问他的看法。

苗老的意思是再留两年。

雄孔雀的性成熟期很早,但是覆羽的发育却很慢,这就导致了它们在生理上足以进入相亲市场,在条件上却几乎没有什么竞争力。

孔雀是自尊心很重的动物。

一些雄孔雀在覆羽受损后甚至会情绪低落到茶饭不思的地步,求偶失败无疑也会重创它们的信心,给本就需要适应野外环境的放归个体带来额外的压力。

陈组长基本同意苗老的看法,还加了一点,认为要放的话最好赶在繁殖季节之前放,运气好的话这六只孔雀里说不定就会有当季配对成功直接组建起新家庭的个体,哪怕桥梁作用一时半会儿没起到,至少也能给闭塞的绿孔雀栖息地输入一些新血。

小曾当然没什么不同意的。

但是他有一个顾虑——这两年云省的自然保护项目卓有成效,山区环境有了极大改善,一些从前见不到的野兽纷纷露面,光对绿孔雀有威胁的动物就增添了金钱豹和豺。

人工训练绿孔雀的野性再怎么练都没法练出那种五官灵敏的求生状态,他们也不可能去隔壁笼子里真的搞只大猫到孔雀笼里来放,最多让听听吼叫的声音。长此以往,会不会越发懒怠,影响这些小孔雀在野外反应的速度和逃命的速度呢?

他的话点出了两个负责人最担心的地方。

食物不够,可以设置补饲点;人类活动有威胁,可以安排宣传工作;但别的野兽要捕杀绿孔雀,总不能光顾着一头,不让另一头吃饭吧?

“多让它们跑跑吧。”苗老最后叹气道。

他们又在围网外面待了一会儿,旋即就朝北走去看今年孵出来的雏鸟去了,留下小曾一个人待在原地,整理着纷乱的思绪。他还没理顺些什么,围网里忽然传出一阵激烈的鸣叫声,抬头一看,就发现十六号和十八号又双叒叕打起来了。

小曾:“……”

这一刻,他恶向胆边生,抄起了特制长杆。

先是打架的绿孔雀被隔开,旋即那些拱火看戏的绿孔雀也挨了教训,一个个被赶得扑腾翅膀、羽毛乱飞,心中对人类的恐惧不知道增加了多少。

十六号似乎很不高兴,没有往模拟林深处飞,而是扭头往防护网飞,一边飞一边叽叽歪歪,羽毛整个蓬开,一副要找饲养员打架的样子,急得就差说人话了。骂了一会儿,大约是发现自己没打出什么真实伤害来,它又扇动翅膀,企图用飞起来的浮土把人击退。

小曾仰天长叹:“你到外面去可怎么办啊,到时候护林员到林区去巡逻,正好把对手给你吓跑了,你也飞到护林员跟前去找茬吗?”

这话一出,诡异地,十六号噎了一下,扇翅膀的频率慢了下来,脑袋也跟着歪了歪,仿佛真的在思考这个可能发生的问题。看它在那里很纠结的样子,小曾实在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别想了,反正距离你们出笼还早得很,要长成大孔雀才能回到树林里去。”

他本意是要安抚对方,没想到反而把对方逼急了。

十六号当即又鸣叫起来,翅膀张得大大的,好像要证明自己已经是大孔雀了似的,一会儿拉长了声音喵喵叫,一会儿急促地咔哒咔哒,眼睛还一个劲地往正经越狱成功过、后来又被补好的那块网格瞧。

小曾被它逗乐了。

又来了,那种错觉,也是整个项目组的工作人员都有过的错觉:这只雄孔雀好像完全理解人类在说什么话,而且还会根据言语传达的情绪调整自己的动作反应,简直跟成精了没什么两样。

平时为了避免过分亲近,小曾都躲得很远,今天它主动杀上门来,他也只得应战了。

“翅膀顶什么用,”他于是伸手指了指,“尾巴呢?”

……正中红心。

十六号顺着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尾巴,似乎也很惆怅,飞回到木桩上不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