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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只有养父母三分之二大的健壮小企鹅,架着它就像架着一座大山,而且还是长脚了的会不断挣扎的大山。

帝企鹅的身体结构不是被设计用来负重的,安澜稍微带了幸运一段就觉得有点吃不消。小企鹅被迫待在她和诺亚中间,鳍翅扒拉着他们的脊背,明明是没有爪子的身体部位,硬生生让它扒拉出了一种死命逮住不放手的效果。

好不容易坚持到七十米外的海冰,安澜和诺亚筋疲力尽到直接漂浮在海里拒绝上岸,而幸运则是在浮冰上小老头似的弓着背走来走去,一副紧张不已的模样。

剩下的两三百米就像地狱。

安澜第一次觉得一眼可以望到头的路程是种痛苦折磨,幸运拢共下水三次,第三次之后说什么都不愿意再触碰海面了。如果不是冲锋艇再次出现,它可能会变成世界上少数的患有恐水症状的小企鹅。

这回游荡在附近海域的船只增加到了四艘。

摄影师们不知通过什么途径说服更多研究人员加入到了帝企鹅拯救计划当中,帮忙运送幼崽的船只里有的带着鲜鱼,还有的甚至带着捞网——毕竟运送很容易,困难的部分在于怎样把小企鹅从父母手中抢出来。

成年企鹅的抱怨声此起彼伏。

安澜长到五岁多还没一次性听到过那么多脏话,有的企鹅在大声训斥想把孩子偷走的两脚兽,有的企鹅只是在小声嘟囔,同时试图用嘴巴把偷袭者的工具折成两半。

在失去两根捞网后,救援队改变策略,对于一些比较轻的浮冰采取轻推的方式,直到它们克服阻力朝着既定的方向漂动,像一艘艘白色的小船。这些浮冰渐渐汇聚到一起,组成了一条较为安全的通路,使得帝企鹅们在行动时有了更多选择;对于那些较重的浮冰他们无能为力,只好继续采取“绑架加诱哄”的转移方式。

就这样来来回回无数趟,最后共计有四百二十六只小企鹅抵达了临时聚居地,这个数字远远低于以往任何一年该聚居地的幼崽幸存数量(通常是八千到一万只),但也比全军覆没要好得多,勉强可以在它们独立生活后组成几个小群。

接下来三天帝企鹅大群重建起了新的生活模式。

失去幼崽的父母在短暂的逗留后结束了默哀,成群结队地踏上了离开的路。往常它们可能会留在聚居地里等待大群解散的信号,或者至少等到抚幼失败者的数量足够多好一起离开,但现在到处都是同病相怜的个体,反倒是还能继续抚育幼崽的成了少数,等待的必要性也就无从谈起了。

留下来的成年企鹅不足一千只。

这些企鹅需要在接下来的一个半月时间中应对随时可能再次破裂的冰面和徘徊在海岸线附近的掠食者,唯一的好事大概只有它们再也不用跨越二、三十公里去海边捕鱼了,事实上,新聚居地简直可以被称为超绝海景房,站在最边上的企鹅只消几个滑行就能直接飞入大海。

安澜因此选择了最靠内侧的地方休憩。

她最不想经历的就是一觉醒来看到自己的小企鹅正泡在海水里,或者站在某块慢慢远离陆地的冰面上,向所有人展示它还有多少种诡异的方法可以死里逃生。

但是内侧同时也意味着靠近冰壁。

新聚居地的冰壁大约有三到四米高,略微向冰架深处倾斜,所以脱落的碎冰往往不会砸下来,而是慢慢地滚落下来,减少了风险性。然而这个坡度还不够和缓,不足以让帝企鹅攀上冰壁抵达高处的冰盖,待在更安全的地方。

它们上不去……其他动物也下不来。

冰架断裂一周后,安澜在小憩时听到了奇怪的嘎嘎声,这个声音的来源不在海里,而在头顶的冰盖上,起先她还以为是有哪个帝企鹅小群不幸被困在高处了,但片刻之后她就意识到这叫声听起来不像帝企鹅,反倒像某种每只帝企鹅小时候都为之烦恼过的生物。

一些碎冰咕噜咕噜地滚了下来,在石头上敲出细微的白点,好像有什么人正在从高处把它们往下踢一样。

她抬头一看。

只见在冰壁边缘忽然出现了一只黑色的小脑袋,腹部的白色羽毛在喉咙那里形成了一个设计感很强的圆润凹字型,嘴巴小小一个,眼神看起来有点呆滞,但仔细看的话就会察觉到里面充满了估量和算计。

几秒种后,第二个脑袋出现在了那里,然后是第三个。

三只作为先头部队的阿德利企鹅正站在高处打量着在低处安家的帝企鹅大群,按照常规迁徙路线赶往繁殖地的话,它们本应该继续往前走个半公里左右,然而这条路已经被完全阻断,原本的繁殖地基本上也变成了再起不能的亚特兰蒂斯。

这种巨变几十年也不见得会经历一次,无论是帝企鹅还是阿德利企鹅都无法从父辈的传承中得到什么启迪,只是按照群体做出的决定和本能给予的指示采取行动。前面的阿德利企鹅还没想好该怎么办,到底是继续走还是在这里安家,后面的阿德利企鹅已经陆陆续续抵达,然后陷入同样的不知所措、无所适从。

当生活把一千万吨倒霉倾倒在帝企鹅头上时,它们会选择坚强、选择忍耐;当生活把一千万吨倒霉倾倒在阿德利企鹅头上时,它们会选择把这一千万吨倒霉倾倒在其他企鹅头上——此时此刻,这个其他企鹅显然是……特定的。

于是恼人的邻居变得更加恼人。

安澜开始真诚怀疑自己的耐心好像没有原先预想的那么好。

因为在半个月之内,她就从一条咸鱼变成了一条爆炸咸鱼,思考着怎样才能爬上冰壁去打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