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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开时,场景已经从一片茫茫的白色雪原转移到了两侧积着脏雪的大马路。

工作人员把她和金橘分笼装在救助专车的货厢里,笼子顶上还盖着非常有华国乡土风味的塑料布,车开得快了,风一吹,边角就像按不住的鱼尾巴一样乱拍,呼啦哗啦响。

可能是用麻药的剂量小,金橘已经醒了,正在一声声地嗷嗷叫。

安澜尽可能往笼子边上贴,对着隔壁轻轻喷鼻,但安抚不住惊慌的小猫,只能听着它一直叫唤,最后好像是叫累了,才委屈巴巴地喷了个响鼻。

被麻醉的时候是中午,眼下外面天都黑透了。

汽车开到目的地的时候,安澜已经又迷迷糊糊睡着了,还是等货厢板放下,有几个人拿铁钩勾住铁笼边缘,笼子摇摇晃晃地往下滑时,她才被震动震醒。好几个脚步声围着铁笼,喊着“一二三”的号子,也不知道要把老虎推到哪里去。

通过塑料布掀起来的一角,只能看到灯光下漆黑的塑胶地面,以及不断倒退晃得人眼晕的白色指示线。

等笼子完全停下,塑料布被掀开,她才看清自己所处的地方。

这里很显然是某个救助站,大门上画着形似虎豹的简笔动物,两边还放着许多带轮子的箱笼。推开大门往建筑物里前进,鼻端能嗅到的气息就越来越驳杂,不仅有老虎,有豹子,有紫貂,有棕熊,还有一些鸟类和稀奇古怪的小动物。

安澜和金橘的笼子被推到一起。

小老虎蔫巴巴地躺着,她忍不住从铁栏杆间隙伸出巴掌去划拉了它一下。金橘翻个身来抱住了她的爪子,因为害怕,表现得比家猫都要乖。

兽医孙清正在和虎豹专家任博士小声说话,看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忍不住笑了笑。

他们给老虎快速检查的时候就觉得伤口不妙,因此在当场做了清创、缝合、打了针之后先是给雌虎上了定位圈,然后犹豫着要不要带回去观察。小虎因为没长成,也因为一直和雌虎在一起,所以没给戴上,只是快速做了个检查,记录了数据。

最后还是任博士拍板说先带回去治疗。

他们决定把这两头老虎放在东北虎林园特辟出来的救助中心散养观察一段时间,一来是确保伤势好全,二来也能起到评估的作用,三来也方便验证他的研究成果。

看老虎一直在南下,显然是在寻找适宜的生活环境,届时由工作人员直接将它放归到合适的地点,也就能事半功倍了。

就这样,安澜和金橘住进了小隔间里。

前期人们是分出了两个笼舍,平时住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把两头老虎分别诱开。因为投喂的食物不同,给她的那份里面明显在肉里面塞了药粉。等前臂伤势好转,走路不再刺痛后,金橘才被允许和她一起进食。

在半个月的时间里,安澜渐渐熟悉了几个最常出现的人。

首先是干脆住在救助中心里的任飞槐任博士。

比起上辈子喜欢和安澜碎碎念的赵博士,任飞槐老同志话并不多,而且整个就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在栏杆外面搬着个小板凳坐下,一坐就是两小时,脸上戴着眼镜,手里抓着笔记本,边观察边写。

有时候他会把几个研究生带到虎园里来,让他们坐在栏杆外面,给他们上课,让他们回答问题。

倒不是说光看看老虎就能看出什么花来,安澜看得出来,这种行为只是他的个人习惯,他需要一个和工作有关的环境,而且最好离人群远点。

来得第二勤快的是兽医孙清。

她是基地里数得着的研究人员,也是资深兽医。

和安澜当过“狱友”的几头老虎都是在表现异常时被孙清发现,其中一头因排尿量减少被怀疑是肾结石,还有一头因为几天不吃不喝被怀疑是腹中有肿瘤,最后也都是这位孙医生给它们动的手术。

安澜的伤口在她的精心照顾下很快就复原了,跑跳都和过去一样,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除了任飞槐和孙清之外,还常来的只有孙清十六岁的女儿。

小姑娘从进来救助中心的第一眼开始就认出了安澜,知道这就是网上一直在说的那头老虎,虽然不能胡乱拍照,但也是摸着玻璃两眼放光,每隔几天就要过来一次,念叨念叨园区的工作进展,念叨念叨虎豹国家公园建成什么样了,再念叨念叨八卦。

安澜由此得到了许多讯息。

她大概知道了最常被观察到的几头东北虎都在什么区域出没,人类推测的它们的领地分界线为何,还知道了整个核心保护区里最重要的资源分布状况,心里对虎豹国家公园有了个大致的印象。

听到的东西多,吃到的东西也多。

救助中心每天给老虎投喂肉食,每周停喂一天,以适应老虎的习性。

这些肉食都是搭配好的,有时是牛肉,有时是鸡肉,有时是羊肉,偶尔还有其他肉食做加餐。安澜很喜欢吃猪肉,但投喂的猪肉很少,因为园方认为东北虎在笼里的活动量太小了,喂食猪肉会让它们面临严重的长膘问题。比起猪肉,她吃到鹿肉和马肉的次数都更多。

但最离奇的不是马肉。

某天小姑娘又和妈妈一起来看她,不知道说了什么,安澜就看到孙清先是摇摇头,再是点点头,最后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色。

那天晚上,救助中心从管道里给她投食。

除了常规的鸡肉,牛肉,滑下来的竟然还有个活蹦乱跳的东西。

一条巨大的鲤鱼。

安澜盯着这条鱼半晌,看看鱼,又看看玻璃外面的人,又看看鱼,最后才把它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