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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妈闭嘴!”黄原又是一吼,指向那人,“我数一二三。一、二——”

那男生咬着牙,眼睛血红,是绝对不肯跪的,他握紧了拳头,等着下一秒将遭受的毒打。

可——

“你有什么可拽的啊?”忽然传来一道满含厌恶的女声。

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仿佛突然被划破一道口子,气势泻了个干净。

黄原不可思议地看过来,苏起站在灯光背后,苍白的脸上写满鄙夷。

她说:“仗着人多,欺负同学,你还觉得很威风吗?你丢不丢人啊?抽根烟打个架,逃个课染个头发就很酷了?放屁!有人每天坚持练琴练指法练五六年这叫酷,有人把一个石膏画一千遍这叫酷,有人每天跑步跑几十圈这叫酷,有人花几个晚上解一道奥数题这叫酷。换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坚持不下来吧?抽根烟点个火就三秒种的事,染个头发一小时,说脏话一秒钟都不要,这么简单的事有什么好拽的啊?很酷吗?我觉得又蠢,又丢人——”

话音未落,黄原脸色骤然冰封,一大步朝苏起逼近。

梁水站在离她五六米远的地方,预料到什么,立刻扔下球杆冲过来,但来不及了。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扇在苏起脸上。

力度之大,苏起没站稳,撞到桌角摔下地面,她瞬间眼冒金星,鼻血直涌。

黄原恼羞至极,还要上来踹她,梁水冲到跟前,一脚踢上黄原的腿,将他撂撞到桌上。

苏起眼前全是星星,双手胡乱在抓,梁水抓着她手一把将她捞起来,她脸颊被打得血红,肿得老高,鼻子上嘴巴上全是鼻血。

他捏着她的手腕,眼睛里寒光直闪,猛地又是一脚踹在黄原腹上。这一脚使了大力气,黄原被踹开一两米远,痛得脸色惨白,骂道:“狗日的,你打自己人?”

“谁他妈是你自己人?!”梁水面色冷峻,满腔怒火在胸口里烧,他抄起旁边一张高脚凳就要砸,苏起慌忙抱住他的腿,几乎要哭出来,“水砸你别打架!别打架!”

她不懂什么黑白,她的世界很简单,欺负人的,打人的都是坏人。

他不能当坏人。

她绝对不能让他当坏人。

“水砸,你别打架呀。提提阿姨说了,不能打架的。”她呜咽,紧紧抱着他的腿。

梁水甩不开她,又怕把她弄疼,站在那儿拳头攥得森白,胸膛剧烈起伏。

这时,桌球场老板吼了一句:“一群男的打女生?你们要不要脸啊!啊?!都给我滚出去!”

黄原捂着肚子站在原地还不甘心,指着梁水道:“妈的,老子今天要废了你!”

梁水手里还攥着那把凳子,他眼露寒光,居然冷笑了一下,只说了一个字:“来。”

黄原眼神示意自己的弟兄们,可不想谁都没有打架的心思——一来他们和梁水玩了这段时间,都挺喜欢他的,毕竟他话不多出手大方做事利落;二来黄原打女生实在不光彩,传出去太丢人。

黄原一个人哪里打得过?

几个弟兄都拉他,说着给台阶下的话,推搡几下,也就散了。

黄原走前撂了句狠话,但也就是虚张声势。

梁水扔了凳子,看一眼苏起,脸色更差了。他找老板买了水面巾纸和冰可乐,把冰可乐递给苏起,说:“贴脸上。”

苏起乖乖接过来,挨在发热发痛的脸颊上。

梁水拧开瓶盖,倒了点儿水在手上,说:“低头。”

苏起把脑袋低下去,梁水用水在她脖子后颈上拍了拍,问:“还流鼻血吗?”

“流。”

梁水又拍了几下,说:“现在呢?”

苏起小声:“还是流。”

梁水愣了一下,这是他爸爸教他的,小时候明明很有用的。怎么对苏起不管用了呢。

他说:“仰头。”

苏起又把脑袋仰起来,梁水拿纸巾搓了个小团儿,堵在她鼻子里。

苏起这才低下头来,平视他,眼神有点儿懵。估计是被人打了还没回过神。

梁水看她几秒,别过眼神,又拿一张纸擦她脸上的血渍。血渍不那么好擦,他稍一用力,她的脸就被他摁得晃来晃去。

他擦了一会儿,擦不干净,这才想起来把纸巾打湿了擦:“抬头。”

苏起抬头。

他把她脖子上沾的血也擦干净了。

擦完了,他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忽而伸手,想摸摸她被打的左脸。但他的手只是悬在她脸旁,想碰,又不敢碰。

忽然,他嘴唇微抖一下,表情有些撑不下去了。

他张了张嘴巴,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猛地把脑袋一扎,埋进自己手臂里。

苏起看见了他说对不起。此刻他蹲在她面前,埋着脑袋,只有肩膀轻轻抖动着,像一只受了伤被人遗弃的大狗。

她伸手摸摸他后脑勺,男孩的头发柔软而温暖,她轻声哄:“我没事呐,水砸。”

她拿脑袋靠住他的脑袋,蹭了蹭:“再说,我是见义勇为帮别人,又不是为了你。你不要内疚。”

她小手反复摸着他的脑袋,又轻又缓,给他安抚。

过了好久,梁水闷声问:“站得起来吗?”

苏起说:“我肚子疼。”她刚才摔倒时撞到桌角了。

梁水于是迅速转过身去,可就这一秒,苏起看见他眼眶红红的。

她没有追问,乖乖趴去他背上,搂住他的脖子,他背起她往外走。

冬天黑得早,街道上光线昏暗,路灯已亮起。卖零食的小摊早就收工了。

梁水背着苏起往回走,谁都没有说话。

苏起一手搂着他脖子,一手拿冰可乐罐贴着自己的脸,她脑袋靠在他肩上,和他的侧脸抵在一起。

“我好像没跟你讲过,陈莎琳有次要打声声,还好我赶过去了。”苏起忽然小声说。

梁水不知听也没听,没给回应。

苏起兀自碎碎念道:“但声声心里其实很受伤,所以我特别讨厌欺负同学的坏学生。”

“你知道今天声声妈妈为什么要来学校找陈莎琳吗?”她嘀咕。

梁水还是不说话。

“陈莎琳给声声写了很多纸条,说她是……”苏起说不出那种词汇,但她知道梁水会听得懂,“说要划烂她的脸,还要找人……她肯定不敢这么做,她只是嘴巴厉害,但这不代表这不是伤害。”

“水砸,你累不累?你可以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但梁水也没有放她下来。

“水砸,你不要变成坏人。”苏起忽然喉中一哽,吧嗒吧嗒流眼泪,“你要是成了坏人,我会很难过的。真的。我会哭的。”

她的眼泪一颗颗落在他的脖子里,少年漆黑的眼睛在寒冷的冬夜中沉默而清亮。

“水砸,你以后别再跟他们玩了好不好?你跟他们不是一样的。好不好呀水砸?”

“好。”他低声说。

北风呼啸,他声音很轻,但她听得很清楚。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