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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电筒光直射着红蓝线路,李瓒驾轻就熟,很快找到最后一根线。

突然,“砰”的一声!

子弹击碎药剂室的窗户,整面玻璃碎裂而下。

李瓒抱头一缩,单手抓住最后那根线,正要割断。

“Soldier!”(士兵!)

一道喊声,穿透黑暗,“如果你想看着她死!”

李瓒顿了下,捏着那根线站起身。

花园墙角边,宋冉被人箍紧,一把手枪抵在她脖子上。

李瓒瞬间一僵。

“士兵,放弃那根线!不然,我会打穿她的喉咙。”挟持者粗壮的手臂箍紧宋冉,她早被扒了头盔跟防弹衣,她踮着脚,抓着他的手,呼吸困难地张着口,眉眼痛苦地纠成一团。

他眼里骤然闪过凶光,要将那人千刀万剐,可他死死定在原地没动,手指颤了起来,紧捏的刀刃抵在那根线上。

红色的倒计时飞速流动,

“00:00:20”

耳机里各方的声音混成一团,杂乱,无章,将他往深渊里推:

B:“FUCK!墙壁挡住了,射击死角。我这边无法击中!”

K:“有树遮挡,至少需要两次出击!”

M:“song在他身前。无法射击!”

李瓒站在一道道急促的声音里,像站在寂静无声的冰原,冷风呼啸,寒彻心间。

他眼神死寂,面上没有一丝表情,浑身却早已紧绷,左手摸向腰后的枪。

挟持者冷笑,手掌抓住宋冉的喉咙,将她举了起来。她的头颅和胸膛挡住了他的关键部位。她痛苦地抓挠着他的手,悬空的双脚挣扎踢腾,脸颊因缺氧涨得通红。她被迫仰着头颅,垂眸看着李瓒,眼泪无声地滑落鬓角,却一句话不说,连哭声都不肯发出。只是那么看着他,执拗而悲哀地看着他,带着无尽的不舍和恐惧。

“士兵!放下那根线!”挟持者吼道,枪口抵死了宋冉的喉咙。

李瓒手背上骨筋凸起,刀刃生生割开手指,鲜血直流,一滴滴顺着刀尖淌在红色的倒数计时器上:

“00:00:11”

他暴起的太阳穴像要在下一秒崩裂开。他双拳紧握,手臂青筋暴起,他用尽浑身力量去压制,可身体还是剧烈颤抖起来。

他一瞬不眨盯着宋冉,看着她泪水直流却用力闭紧嘴巴不肯发出一丝声音,看着她害怕恐惧得嘴角一度度压瘪眼泪越流越多却弯着眼睛想对他笑。她知道自己要死了,她在跟他告别,让他做出正确的抉择。

透过朦胧的泪眼,她的眼神仿佛穿透黑夜与战火,那样悲伤,又那样依恋。

“没事的。”她弯着眼睛,极力唤道,“阿瓒,没事的!”

一行清泪顺着他的面颊滑落。

“00:00:03”

李瓒面目几近扭曲,咬着牙割断手中的电线,抢着那两秒的功夫,一跃踩上柜子,拔出手枪,飞扑出窗口,瞄准袭击者持枪的手臂。

“砰!”

“砰!”

子弹击中袭击者的手肘,

子弹冲向宋冉的喉咙。

李瓒眼睁睁看着她一瞬间倒落地面,像一具没了生命的麻袋。

他发出一声如兽般撕裂的喊声,瞄准他脑袋开枪,可就在那瞬,门诊楼爆炸了。轰隆一声巨响,冲击波震倒了袭击者和一面院墙。李瓒震倒在地,忍着剧痛爬起来开枪。袭击者拖着宋冉,拿她的身体当掩护,连滚带爬翻出废墟,驾上一辆汽车仓皇而逃。

医院里一片火海。

引爆器掐断,恐怖分子试图引爆2号楼,大举进攻,同拦截的库克兵争锋相对,子弹齐发。

李瓒追上大街,支援的几支分队正巧赶到,一辆车刹停路边,他冲上去,一把将驾驶员扯下来,正要上车,身后被人抓住。

本杰明摁住他:“李,他回据点了!你不能……”

李瓒抓住肩上他的手掌,转身一拧,“砰”地一声将他摔摁在车门上。

本杰明被他反拧着手,脸压在车窗上,目光惊愕。

李瓒一把推开他,跳上越野车。

“李!”本杰明扯住他手臂,“宋已经死了!”

李瓒眼里是陌生而令人惊惧的嗜血气息:“那我也要去把她的尸体抢回来。”

“你这是去送死!是自杀!”

“你以为我还能活?”他一脚踹开本杰明,摔上车门,猛踩油门。越野车飚入黑夜,尾灯在拐角一闪,再没了踪影。

……

亲历过数次惨无人道的战争,见过无数士兵血肉飞溅身首异处;见过千年古迹在战火中毁于一旦;见过成千上万的平民流离失所惨死暴尸。

李瓒从来不是一个冷血的人,他痛苦,他愤怒,他悲悯,他怨恨;他用尽所有心情去感受每个伤者亡者的痛。正因如此,他才有力量在这片炼狱般的土地上行走。

可到了这一刻,他才真真切切地明白,他从来不曾感同身受过。

到了这一刻,他才真真切切地体验到这片土地上那浸淬到骨血深处的伤痕与苦难。

他甚至竟突然理解了在战火中倒塌的一间民居的痛苦。

此刻的他,正如一座爆炸过后的建筑,夷为平地,空留废墟。爆炸过后,连蚀骨烧心的火焰都熄灭了,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了。

尘灰之上,冰冷,空旷,寂静,静得没有一丝声音,静得让人发慌,连心跳都不复存在。

越野车在黑暗的街道上狂飙,他目色空洞,只有一双手紧握着方向盘,换挡,踩油门,打盘,一切都是机械的。

麻木,没有知觉。

机体已承受不住那令人绝望的恐惧和痛楚,突然采取防卫抵御措施,切断他所有知觉。

只留一个信念——带她回家。

前方的天空中出现了白色的仓迪寺穹顶,那座四四方方的白色建筑缓缓升起,映在夜空中——五百年前修建的仓迪寺美轮美奂。谁能料到,一座供信徒祭拜的寺宇如今成了恐怖分子在仓迪最大的据点之一。

李瓒将车扔在街上,装好弹夹,背上机枪,挂好绳索,潜进了黑夜。

由于今夜医院作战,寺内兵力减弱,巡逻兵少了一半。

仓迪寺前门有很长的引道,无法突破。后头三面环水。

四个顶角上的塔楼改造成瞭望台,探照灯从寺周的空地上扫过。

李瓒沿着护寺河外的橄榄树林绕到庙宇背后,下水渡河,躲过灯光搜索,爬上岸,翻过墙,潜到庙宇背后。

他对仓迪寺的建筑结构了如指掌。

这是一个巨大的四方形庙宇,整体由大理石堆砌而成,外墙光滑,有二十多层楼高。

寺庙从外看分为两层,李瓒射击绳索,勾住第二层上的栏杆,拉着绳索爬上二三十米高的石墙,翻进走廊。二层走廊不通内部,全是封闭而厚重的彩色宝石窗。

他再上三十米,翻上顶层露台,躲过扫射的光线,潜到寺内。

寺宇内部极其空旷,有四层环形走廊,走廊上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开放式封闭式隔间。中央是镂空的天井,往下看,一楼的大理石地板上画着一层一层的经文图案;往上看,头顶是巨大的白色穹顶,拿缤纷的宝石彩绘着各路神明,众心捧月般围绕着仓迪王与他的王后。

空气陈旧而腐朽,掺杂着一丝血腥味。空间里回荡着恐怖分子士兵的聊天讲话嬉笑的声音。在这种空旷的环形建筑内,任何一角的声响都轻易被无限放大。

李瓒沿着楼梯间从顶层下到第四层走廊。他瞥见一队巡逻兵的身影,侧身躲进拐角。

巡逻兵一过,他顺楼而下,到了三层。楼道外传来一声口哨,下一秒,一个恐怖分子绕进楼道和他迎面撞上。对方惊愕瞪眼,刚要发声,李瓒一步上前,一掌摁住他口鼻抵到墙上,右手刀刃一闪,喉管喷出的鲜血溅了他一身。

他眼冷如冰,抓住对方的脖子,将他拖进一旁的忏悔室隔间藏好。刚放下尸体,隔着一堵墙,传来信号仪开启的细微电流声。

一个士兵看见墙上的血迹,察觉有人闯入,正要进行联络。

李瓒举起安了消音器的手枪,瞄准他头颅,啾一声轻音。

人还未倒下,他捞住对方的身体,拖回隔间丢下。他重回楼梯间,拿袖子擦掉墙上的血迹。

到了第一层,大理石仿佛没有缝隙,光滑地铺满整个庙宇。

士兵们脚步飞快,进进出出。

有人整装而去,有人带血而归。

庙内一阵喧闹回响。

李瓒藏身于石柱之后,侧身而探,一队归来的士兵拖着一个死去的政府军军官尸体从偌大的天井下走过,留下一串血迹。

月光从穹顶照射而下,血迹如河流,散着阴冷的光。

士兵将尸体拖到角落的忏悔室里扔下,骂骂咧咧,朝楼上走去。

人影一散,李瓒便沿着墙壁疾步而走,冲进那个角落。

一瞬间,他僵在原地。

宋冉倒在尸体堆里,安静而苍白,脖子上的血迹似已干枯。

他双脚发软,猛地跪了下去,手指剧颤着去碰她的脸。他捧住她的脸,弯下腰去轻吻她,一下一下吻她的唇,她的脸颊,她的眼睛,她的额头。可她双眼紧闭,嘴唇干白,脸颊冰凉,好似没了温度。一瞬间,所有冰封的知觉回归原位,痛如潮水奔涌,剜心挫骨。他跪在她面前,脊背深深地压弯下去,泪水无声,如落雨般一颗颗砸在她脸上;他身体前后摇晃着,颤抖着,仰起头,面容扭曲而撕裂,他张开口,绝望地嚎哭,却没发出一丝声响。

李瓒脱下头盔和防弹衣给宋冉穿牢,用绳子将她的防弹衣捆紧了搂在怀里,出了忏悔室。他沿着墙角冲到楼道口,飞速上楼。

才到第二楼,一个士兵拐进楼道撞见他,大喊一声。

李瓒举枪射击,对方一头倒下。

他扛着宋冉爬上三层,巡逻兵抱着枪闻声冲来。

楼口狭窄,李瓒一枪打死头一个士兵,抵住他的尸体作掩护,迅速一枪打死第二个。后边的队伍举着长枪堵在外头进不来,狭窄的楼道里子弹齐发,尸体打成筛子。僵持之际,二楼又冲上来一群。李瓒夺下尸体手中的机关枪,一脚踹开尸体,猛地往楼梯上一闪。

二楼冲上来的队伍和三楼楼道口的士兵同时开枪,躲闪不及,自伤一大片。

李瓒趁机举枪扫射,楼道里惨叫不断。子弹打光,他扔下机关枪,一手抱起宋冉往四楼跑。

士兵从四面八方涌来。

楼顶的守卫也集结而下,上不去了。

李瓒见状,迅速拐出楼道,冲上走廊,抓住迎面士兵举起的枪,往上一举,子弹打到天花板,击碎吊灯砸落地面。李瓒扯过他的枪,将人往身前一带,一脚猛踹,人撞上栏杆。他抬脚掀起那人双脚,后者翻过栏杆从五六十米的高空砸去底层的大理石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