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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龙爪凹顶往山下看,老三巷一目了然,甚至那条臭水熏天的元宝河都犹如玉带环绕。

如今,那边又多了一颗奇大无比的女贞树,碧绿碧绿的遮盖了一街半,此地的奇异美景,已然初具雏形。

江鸽子与俞东池坐在车后面,车是由周松淳亲自开的。

比起以前有些俯视并且始终有距离的态度,如今的周松淳态度亲密,甚至他是亲昵的。

他听了江鸽子要回去的理由,足足笑了五里地。

是的,即便是从山顶看着不远,可是,开车下山依旧是有小十五六里的距离。

那山中公路不知道是何时被人开凿而成,曲曲弯弯,一路楼阁庭台,小榭围栏,喷泉水法,听俞东池说,稀有的树种已经就在路上,此地,还要最少修建三十套山中小居。

盖尔这边动工程的速度似乎是很快的,这一点江鸽子是有记忆的。

与地球不同,这边人使用的是动力更加强劲的磐能,因此,随着磐能应允而生的科技机械就能力更加快速而强大。

周松淳絮絮叨叨的说:“明儿你选给地方,最好跟我住一块儿,我那地方,就比一幕山庄低一点,风景也是相当漂亮的,反正啊,我不想跟关秋安那个死胖子住一起。”

江鸽子纳闷的看看半靠窗户,露着一脸微笑的俞东池,好半天儿他奇怪的问:“我……为什么跟你住一块儿?”

周松淳在前面轻笑:“为什么?”他松开半圆形的方向盘,指指后面说:“我们可是欠了你不少钱,还不起呢,只好拿房产顶了!”

欠我钱?羊钱?

江鸽子有些不明白。

俞东池却抬脸笑着说:“出动特殊事务办公室是一笔,如果造成污染,赔偿又是一笔,难民安置经费又是一笔,最后……挖掘地下城的顾问费又是一笔……”

还有这样的算法?

江鸽子不由得摸摸自己的下巴,想了半天,也对啊,要是水银泄露,最少二十里左右的地方不再适合人类居住。

这里面的费用就不用说了,也的确是给这些人省了一大笔。

而且,他用树根探寻过,常辉市地下,真的还是中空的。

因为,树根好多地方都悬空了呢……这个顾问费还是可以赚的呢?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

那自己不是吃亏了?

他抬起眼,看看面前这位一脸坏笑的家伙,果然资本主义无好货,这就是讨便宜没够,吃羊不给钱的万恶高衙内呀。

人在屋檐下,小庶民的自己斗不过他呢,人家军队都能调动呢!

开车的周松淳嘴角轻轻上挑。

与以前常常露出的那种讥讽样子不同的是,他此刻却是心情好极了的那种笑。

身后这人,果然就如他们三个商议的那般样子,他真的想的不多,眼里看到的世界也不大。

说不出来为什么,他现在就是喜欢这孩子,没法解释,就觉着,只要看到他,就莫名的稀罕。

虽然表面上这个人世俗,市侩,有些斤斤计较一副小市民的样儿。

可是,他的根骨里却睡着一个大宇宙,也许,是比宇宙还要大的一个世界吧。

都知道杆子是什么!

可是多少年过去了。

信守承诺的杆子都随着伪王死去了。

躲避责任的也失去了杆子的信任。

如今九州,活着的杆子不足百数,他们隐藏在九州的旮旯,不信宗室,鄙夷皇室。

依旧能承担责任的,这位,算是万里江山一根独苗了。

人家才多大,接了杆子,就做杆子该做的事儿。

一根杆子插下去,为了古老的承诺,基本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守着。

他诚实,诚恳,诚挚,诚心,诚意满满的信守诺言,守护者那片土地。有些事儿,放到他身上他做不到,甚至身后的八爷也做不到。

其实,钱这样的东西,身后这个家伙压根不在意吧,他只是故意做出在意的样子,表演给别人看而已。

真是,奇怪的人!

却拥有着那么可怕的力量而不自知,自己以前到底是看低这个世界了。

在周松淳的自我检讨当中,俞东池的忐忑不安中,江鸽子发了一笔小财,在心里斤斤计较到底以后要多少顾问费用的小算盘当中。

这车子,终于停在了当初那片小树林的空地上。

如今,这里万吨的吊车已经拔地而起,绿色的防坠物网罩已经一层一层的网上铺着。

江鸽子下了车,神识一动。

他发现,自己对十里老街的掌控,偏了二里地。

想想也是,杆子挪动了呢。

他的牛角头巷子没了。

看着江鸽子站在那儿,一脸沮丧,俞东池走过来拍拍他肩膀小心翼翼的问:“你怎么了?怎么不走?”

江鸽子撇下嘴,深深的叹息了一声说:“我的牛角头巷……没了。”

俞东池左右看看,忽然低头笑了起来,他拍拍他肩膀安慰到:“没事儿。”

江鸽子抬脸,有些气急败坏的想说点什么,又闭了嘴。

真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不是你的地盘不心疼。

俞东池却背着手,带着他一边走一边说:“我在九州,有些关系,明儿我去给你求一道恩旨,虽然开国帝当年的金口玉牙没了,如今的女王,封出十几里地,还是有这个权利的。”

江鸽子眨巴下眼睛,金口玉牙?

你当这是唱大戏呢!

走在前面的周松淳打了个踉跄,扶着墙走了十几步才走稳。

太可怕了,他听到了什么啊!

为了十几里地,去求女王?

这对母子都七八年没说话了……就求十几里?

他一定是听错了。

不管周松淳脑袋里是如何翻江倒海的,江鸽子总算是走到了老三巷子的巷尾入口。

这才几天的功夫啊。

过去,熙熙攘攘的老地方,如今却到处都是破土动工的败象,一车车小型货斗车,拉着残砖破瓦从巷子里来来去去。

空气中,灰土漫天飞扬,到处是铁锤捣大墙的声音。

咕咚!咕咚!

哗啦啦……哗啦啦……

俞东池叹息了一下:“即便是保护性的维修,还是有破坏性,这里面好些家,挪开墙体才看到,好些人家木头里面已然白蚁恒生,有些地方已经没有挽救的可能性了。”

江鸽子点点头,随意应了一声好之后,才高一脚,深一脚的进了巷子。

这才没走几步,却看到从巷子里出来一户人家。

仔细一看,全是钱太太全家,人家四个儿子,两个姑娘。

儿子们拉着平车在那边捡整砖,女儿们背着筐子手里一个裹着布的磁铁棒子,在满地吸废铁。

走遍老三巷,这么会过日子的,也就这一家人了。

那边一见江鸽子,顿时满脸的大喜。

都惊呼一声,丢车的丢车,卸筐子的卸筐子。

看着这一家人围了过来,江鸽子心里有些慌张?

自己这是欠了这家人钱了?

还是有大便宜可以捡。

钱太太走过来,一看江鸽子就哭了,她伸出手本来想抱一下,又看到自己一身灰,就拍拍手,站在那儿哭的满面沟壑。

钱先生也是双眼含泪,上下打量一番之后,他才小心翼翼的关心又是责怪的问:“您……您咋就出来了?您看您,也不知道好好珍惜一下自己个儿,肋骨断了三根还乱跑?反正也是衙门掏钱,您就医院多住一段日子呗。”

说到这里,他委屈起来:“您看,早就想去看您,衙门那边说在府城的医院,也不说具体在哪儿……”

钱太太闻言,伸手对他就是一下:“什么三根,是六根!”

钱太太那个总是忘记买虾酱的替罪羊姑娘也哭着过来解释:“什么啊,我们杆子爷是断了十四根肋骨,什么六根……”

孩子,人类到底有几根肋骨?

江鸽子伸手要摸胸口,肋骨断了?他咋不知道呢?

钱太太赶紧阻止:“哎呀,您还摸,怎么自己走来了,我知道您跟常人不一样,可是您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个儿,好歹做个轮椅啊?那么一大颗树倒下来,要不是您拿杆子盯着,半条街……我们的命……呜呜呜……您还疼么?”

钱太太想起那晚的惨样,真是心有余悸,不由又哭了起来。

江鸽子满脑袋糊涂,身体晃悠几下,身边立刻一左一右来了两个人。

俞东池跟周松淳就这样,左右扶着江鸽子,卷裹着他一起回了老三巷。

这下子好了,杆子爷回来了,钱太太全家破烂也不捡了,废铁也不卖了。

就高喊着:“杆子爷回来了,杆子爷回来了!!!!”

他们一路欢呼着冲进巷子。

那些老街坊,不知道从哪儿才呼啦啦的一家一户,扶老携幼的都出来了。

就这样,江鸽子坐在老三巷最后一栋没拆的旧居,他家的门口。

接受了全巷子的膜拜。

于七嘴八舌之间,江鸽子听到了一个这样的故事。

据说,上京的贵人要建立一个九州最大的艺术之都。

然后,这位贵人寻了国家园林处的人,走入深山,探寻了许久,找了一颗前所未见的变异的千年女贞树,想要挪回老三巷,准备种在莲池那边,作为今后城市的最大植物标记。

这也算是给常辉市加一个景观。

按道理呢,这是一件好事。

这破的城市,还有贵人惦记,给投资,给改建,给送一颗这么宝贵的一颗全世界仅有的变异女贞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