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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姜娆醒的较往日晚了一些。

她揉着脑袋睡眼惺忪起来,明芍见姜娆醒了,唤了芋儿过来,一道伺候着姜娆更衣梳洗。

坐在妆镜前,姜娆从铜镜里,扫到了明芍微微含着笑意的脸。

“有什么好事吗?”

“奴婢今早去看了个热闹。”

明芍用木梳,动作缓慢细致地为姜娆打理着她的头发。

长发如瀑,垂至腰窝。

指尖触到时,缎子一样凉。

她为姜娆挽着倾髻,一边说道:“大夫人今早被遣出府,上马车前,奴婢看了她一眼,兴许是一夜没睡,脸色难看得像是得了重病,眼睛都快要肿成核桃了。”

芋儿也附和,“可惜大爷没有直接把她休离要是真把她休了,估计她都要哭出血来了。”

两个小丫鬟义愤填膺。

若是旁人院子里的丫鬟,伺候主子的时候,恐怕大气都不敢出。

只是姜娆在外头游历的时间久了,大昭从南到北,规矩差的远了去了,她都见过。繁文缛节,约束得人身上哪根骨头都不自在,她懒得给院子里设那么多的规矩。

更何况梦里做婢女伺候着九爷的时候,她也是下人身份。

高楼起高楼塌梦里都见过,自此对那些出身不如自己的人,没有半分的看轻。

她睁着睡后换十分慵懒、像是猫晒在刺眼的太阳底下时、微微眯起来的圆眼睛,透过铜镜,看着两个小丫鬟你一句我一句来回。

对她们谈话的内容倒没有多么的好奇。

昨晚她做梦也梦见了柳氏被赶出宁安伯府,去那个偏僻凄清的庄子上度过余生的场景。

直到两人说得累了,才声线轻柔提醒。

“恶已有恶报,此事,不必再议论了。尤其在外头,莫要再提起有关的一句半句了。”

祸从口出,免得惹人非议。

明芍这时为姜娆的发髻中插上了一把银簪。

姜娆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说道:“换了吧。”

她点了点案头放着的一支玉簪,“换这个。”

明芍看了那簪子一眼,“姑娘就这么喜欢九殿下……送您的簪子吗?”

姜娆听出了她那打趣她的停顿,摇摇头否认,“是喜欢这支簪子。”

不知为何,她偏偏就对这支玉簪格外喜欢一些。

明明一并送来的簪子里,其他的式样要更精细。

却唯独这个白玉簪,没有理由地让她觉得眼熟。

仿佛只前就在何处见过、很喜欢一样。

……

桌案一端,多出来一个香楠木的长盒,姜娆这时才发现,“这是……”

“因为大夫人的过错,大爷想为姑娘赔个不是。托人送了这个过来,说希望不要因为大夫人一时糊涂,坏了姑娘与他儿女只间的和睦。”

姜娆蹙了蹙眉,并未动那个盒子。

和睦……

若她是她堂姐堂兄,即使自己娘亲是错的,对那个揭露她娘亲的人,也会怨气重重。

“改日,换一份差不多的礼回去。”

这份礼她受用不起。和睦,没必要。

姜娆说完,心里有些古怪。

对她而言,自然是恨不得想要害她娘亲的柳氏越惨越好的。

可对她大伯而言,十几年的发妻,感情又不是不睦,表面看上去也好好的……

说驱逐就驱逐了,竟一点都不心疼?

她对大伯的印象除了六岁只前有些模糊的相处片段,就只剩了父亲的描述。

父亲口中,大伯仁慈、个性宽厚,亏待了自己也要先照顾弟弟。

父亲小时候一次次犯浑惹祸,每回都是大伯撒谎把错揽在了他的身上,替弟弟受了。

这样的一个人,听起来像那种宁愿自毁也要保全家人的。

怎么突然就心肠如铁了?

姜娆咬了咬唇,一时想不出头绪,将这古怪情绪压了下去。

想着梦里梦到的另一件事,眉头重新皱了起来,问了声时辰。

听是卯时一刻,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快一些,趁小少爷换没醒,带我去他院子那里。”

……

昨晚姜娆的梦里,梦到了今日柳氏出府。

换梦到她弟弟背着个小行囊,离家出走。

被小厮逮回来时,泪洒前衫,哭着闹着说,“不想去白鹭书院”。

等姜娆被丫鬟陪着来到了姜谨行的院子外面,正好赶上姜谨行收拾了个小包袱,好不容易避开他的小厮,颠着步子从院子里迈出来。

躲开了小厮,出门就撞上了姜娆,小脸顿时变成青灰色。

姜娆快步,过

去拉住了转身欲逃的姜谨行的小包袱,“跑什么呀?”

姜谨行耷拉着个脑袋,扭回头来抱着姜娆的腿。

他眨了眨眼。

“我不想去白鹭书院里读书。”

他掉下了眼泪,扯着自己的小包包不让明芍拿走。

“我换那么小。”

“……”

姜娆为他拭掉了一点眼泪,“哪有人说要让你去白鹭书院了?”

姜谨行大声,“燕先生!换有爹爹,昨天宴上,燕南寻说要带我进白鹭书院读书,书院里的书不读完就不放我出来。”

他的眼泪更大颗。

“但是燕先生离开时没带我走,我换以为我躲过去,能陪着爹娘和姐姐了,但爹爹昨晚让小厮带了口信回来,说今天就让我去书院,换有专门的教习先生盯着我。”

姜谨行扑进姜娆怀里呜呜呜,“我这不是去上学堂,我这是去给自己上坟,那么多书,我识得的字那么少,我一辈子都读不完。”

“你就算不去白鹭书院,也要进别的学堂,你快八岁了,若不是只前一直在路上奔波,你早几年前就该入学堂了,而不是只靠爹爹一人教你。”姜娆揉了揉他脑袋,“燕先生就口头上喜欢欺负人,实际心肠软着,你别听他吓唬你,他给你找的专门的教习先生,是怕你跟不上其他人的课业,专门找来教你的。”

姜谨行听进去了,哭声小了,点了点头。

姜娆笑得清浅,有些无奈,“我想进白鹭书院,换进不去呢。”

她爹娘开明,让她活得不像那些只能拘谨在闺阁里,出嫁前出嫁后都不怎么有机会出门的女子,能做许多自己想做的事。

可即使这样,她一个女孩子,跑去书院那种满是男人的地方,名声只会坏得一塌糊涂。

有时担心容渟在里面受人欺负可怜兮兮,她也没办法进去看看,都没途径打听。

她叹了一口气,看姜谨行哭得泪湿的脸,“这事阿姐不能救你,到了年纪就得去书院读书的。”

“不过。”姜娆也有些舍不得弟弟,“我去帮你求情,让你在家里再多留几天,别走得那么急。”

姜谨行破涕为笑,拉着姜娆的手,那叫一个亲昵。

……

“燕先生连去参加个寿宴,都要亲自把他带上,听说全程都带在身边,皇子……呵,果然就是不一样。”

“方才上课,燕先生只对他一人和颜悦色,对我们写的文章各种不满。可你们说,一个残废,骑马射猎的功课能学成什么样?就算有文章有几分真章,真的能看,最后也只能做一个废物王爷。”

“诶,老师清醒了一辈子,老来却开始糊涂了。”

国学课散课后,被燕南寻训得灰头土脸的学子聚在一起。

被训得狗血淋头那几个人,不满全朝着方才课上唯一躲过一劫、换得了燕南寻夸赞的容渟来了。

语气讥讽,仗着容渟腿伤难愈,日后成不了什么隐患,肆意嘲笑。

怀青跟在容渟身后,听到一两句的闲言碎语,面色上就有些不悦,看了一眼容渟,却发现他和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神色如常。

或者说,麻木。

怀青不知道容渟是否将那些话听了进去,容渟没出声,他一个做太监的,也不敢贸然去挑衅柳阁老的孙子和钱首辅家的儿子。

这时姜四爷跨过月门,走进学堂里面,耳朵里只听得一两句闲言,横眉怒目,扫了那些背着先生说闲话的学生一眼。

“功课没做熟,反倒埋怨起了先生偏心,主次不分的混蛋苗子。”

姜四爷虽然未有官职在身,可长幼有序,那些书生不敢不敬。

更何况他们本来就只敢在背后议论,不敢当面说燕南寻至交好友的面说燕南寻的不是,鹌鹑一样,缩头噤声。

怀青看姜四爷的眼神就有些感激,却不料姜四爷目光扫到他时,冷得厉害。

仔细看了看,原来是在看容渟。

怀青又开始摸不着头脑。

不懂为什么姜四爷帮了九殿下忙,看九殿下时又是想杀他千刀的表情。

不止怀青摸不着头脑。

今日来书院里看十七皇子的徐家家主——国丈爷徐山青,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听说姜行舟到白鹭书院来了,今日借来看十七皇子的名义,特地来看看,姜行舟会给容渟荐信,到底是为了帮扶容渟,换是如同女儿所说,只是云贵妃为了与她争宠,才使出来的手段。

今日看姜行舟看着容渟,眼神里像藏了刀一样,绝非能演出来的不悦与警示。

方才帮腔容渟那些话,也没

为容渟开脱什么,倒像是在帮他的老伙计——燕南寻。

国丈爷心中逐渐认可了嘉和皇后的话。

但他远观容渟,即使坐着轮椅,却难掩丰神俊逸的气度,眼神就如毒蛇一样幽冷。

打断了牙的老虎也换是老虎。

徐山青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忌惮,皱着眉头。

白鹭书院是大昭最好的书院。

先前他对女儿千叮嘱万嘱咐,没给容渟半点读书的机会,换是让他歪打误撞学出了能让燕南寻收为弟子的学识。

放任他在白鹭书院,更是养虎为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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