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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弃?陛下怎么会这么想?那是圣母的娘家、您的外家,公主身上也流有鲁家的血,怎么会嫌弃鲁家?如此岂非忘本?”

皇帝在后宫老人那儿走了一圈,愈发坚定了内心信念——江家人,从皇后到江光济,还有小江氏,个个都是白眼狼!

忘恩负义,没良心的东西!

只知道盯着自己眼前富贵,却不想为君上排忧解难!

皇帝想到此处,因为宫嫔们善解人意而淡去的怒火再度上涌,他没有往凤仪宫去,而是到漪澜殿去见小傅氏,同这解语花倾诉心头的苦闷与恼火。

小傅氏听罢,抚掌而笑:“这很好呀,天子母家配国母娘家,亲上加亲,如此美事,皇后娘娘岂会不应允?”

皇帝脸色铁青,语气讥诮:“这种亏本的买卖,皇后怎么会做?”

“不会的,您一定是误会了,”小傅氏反倒劝她:“皇后姐姐一向宽和,不在意门第之别、尊卑之分,怎么可能嫌弃您的母家呢!”

皇帝还没说话,她身边的婢女便小声嘟囔一句:“才不是呢。”

小傅氏猝然变色:“我在同陛下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地方?来人,还不把这不守规矩的宫婢带下去掌嘴!”

话音落地,便有人捂住那宫女的嘴巴往外拖,皇帝见状脸色一沉:“慢着!”

他抬手制止那几人动作,问那宫婢:“你那话是什么意思?”

小傅氏急道:“陛下——”

皇帝作色道:“你闭嘴!”

又问那宫婢:“你一五一十的说!”

那宫婢显然没见过这种场面,慌得红了眼睛,小声抽泣着道:“皇后娘娘才不是不在乎门第的人呢!当年我们家大小姐能嫁给江国舅做正妻,怎么轮到二小姐就不行了?大小姐用自己的性命换她活下来,救命之恩啊——她居然让二小姐去给国舅做妾!说到底,不就是嫌贫爱富,觉得傅家落拓,傅家的女儿即便对她有恩,也只配给国舅做妾吗!”

是啊,在皇后眼里,有着救命之恩的、比鲁家门第稍高的傅家女都只配给她弟弟做妾,那么同样,在她眼里边儿,鲁家的女儿怕是连给她儿子做妾的资格都没有吧?!

更别说是嫁女鲁家了。

皇帝呵呵冷笑了几声,死死的握着茶盏,脸色阴鸷的近乎可怕,而小傅氏在那婢女开腔之初便跪了下去,惶恐不安的垂泪。

良久之后,皇帝道:“起来,你又没做错什么事,哭什么。”

小傅氏泪眼朦胧的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弱弱道:“陛下是在为这婚约烦心么?”

她犹豫着说:“臣妾有几句话,想说给陛下听。”

皇帝心烦意乱道:“什么话?”

小傅氏慢慢道:“皇后姐姐她,虽然同臣妾有些误会,但是臣妾知道,她不是个坏人,之所以反对同圣母的娘家结亲,大概是听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觉得鲁家家门不贤,陛下何妨传召鲁家人入宫一叙?一来是见见亲眷,以安圣母地下之灵,二来是观量一下鲁家人品行事,看是否能让皇后姐姐有所改观……”

皇帝脸色大为转圜:“果真还是你心思细致,思虑周全!”

小傅氏羞涩的笑。

……

鲁家出了一位郡王侧妃,本是荣耀,只是因为那侧妃是在年少时候被他们卖掉的,这荣耀当中难免掺杂了几分胆怯与惶惶。

但世间很多事情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仓廪实而知礼节,都要饿死了,谁还顾得上名声好听不好听?

到灾区去看看,卖儿卖女的多了去了,还不是没法子。

鲁侧妃起初也怨恨过家里,后来到了王府吃上饱饭之后,那怨恨就淡了,再后来阴差阳错成了郡王通房,又怀了孕,腹中孩子能踢会动的时候,她也不受控制的开始想娘。

那时候她肚子里揣着郡王府唯一的子嗣,虽然还不是侧妃,但也有几分薄面,差人去打探娘家情况,等孩子出生之后,终于有了消息,就这么建立了联系。

这时候鲁侧妃的爹娘已经没了,家里边还有两个哥哥在,都已经成家,前些年京城里因为宗亲之乱闹的人仰马翻,他们作为旁系郡王侧妃的娘家人,大气儿都不敢喘,再后来听说妹妹的儿子进京当了皇帝,出于小民的惶恐,也不敢贸然近前。

鲁侧妃的两个哥哥每天出去做工,养活一家老小,大嫂杨氏则成天在家唉声叹气:“皇帝外甥什么时候能想起我们来呢?咱们可都是亲娘舅、亲舅妈呀,怎么还不得给他娘舅封个官!”

左念叨,右嘟囔,没想到终于把长安使节给盼来了,说是要接他们一家人入京觐见。

杨氏喜得见牙不见眼,行李也不要了,立时拉扯着一家老小要走,却被某个内侍寻了空悄悄嘱咐:“陛下有意同鲁家结亲呢,夫人心里边得有个计量,您要是有个儿子娶妻、亦或者是女儿待嫁,您想找个什么样的亲家啊?”

皇帝想跟自己家结亲?

一个超级无敌巨无霸馅饼就这么砸到了自己头上!

这馅饼要是按住了,啃十八代都不带饿死的!

杨氏诚然刁蛮粗俗,但与此同时,也拥有底层的狡猾,立时便叫了底下儿女小辈儿们过来,一个个掐着耳朵叮嘱:“即便是装,也得给我装出个人样子来!”

等到了觐见那日,鲁家人虽说穿了簇新的衣衫,但神情当中仍旧难免带着局促。

皇后只看了一眼,便厌恶的别过脸去,小江氏数日之内清瘦良多,风一吹大概就能倒,目光往鲁家人脸上一扫,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鲁家老大老实巴交,不会说话,杨氏则不理会别人,只盯着皇帝看,看着看着眼泪就出来了。

她随手在袖子上擦了,以一种悲伤而欣慰的语气说:“陛下长得像大姐儿,尤其是鼻子,活脱儿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呀!”

皇后见她用袖子擦眼泪,便忍不住皱眉,皇帝反倒觉得亲切:“是吗?”

他下意识抬手去摸自己鼻子:“朕的鼻子真的很像圣母吗?”

“是呀。”杨氏含泪点头:“长嫂如母,大姐儿在家的时候,我同她最要好了,后来她生产之后,也是我往郡王府里去瞧她,那时候陛下还小呢,大姐儿说想吃熏鸡蛋,我用郡王府的厨房现给她做的,她吃的可香哩!”

她连说带比划,显得有些滑稽,大公主忍不住笑出声来,很看不上这个粗俗疯癫的婆子,沉浸其中的皇帝面露愠色,难掩不快。

杨氏见状,赶忙劝和:“没事没事,陛下别生气,这是您的闺女吧?长得可真好看!”

她惭愧的拉着衣角,坐立不安,一脸憨厚的朴实:“老婆子没念过书,也没见过世面,小家子气,在这儿丢人现眼,也给大姐儿丢脸了。”

说着就站起身来要走:“外甥有出息,大姐儿在底下知道了也高兴哩,我们来见过就行了,这就走,这就走……”

皇帝听得心酸不已,眼泪都差点掉出来:“舅母,您留步!”

皇后木然坐在旁边,眼见着皇帝起身离席,亲自挽留那一家子土狗,又跟几个老东西拉着手哭的鼻涕眼泪流一脸,只觉后脑勺仿佛是有个电钻吱吱吱往里钻。

杀了我吧!

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