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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顿了顿,又继续说:“人?败了,就要服输。”

神情瑟缩,英雄迟暮。

房中侍奉多?年的旧人?们都默默的垂泪。

邬翠翠眼见着昔年如烈日一般灼目的天子变得黯淡,再回想起父兄枉死沙场,但觉悲从中来:“明明是他们使阴招,为了铲除异己,居然连自?己人?都不放过,难道他们忘了,叛军还在眼前吗?!”

再想到惨死的贵妃,不由得流泪更凶:“国家到了这种境地,却要将罪责全都推到一个女子身上,这就是新帝的担当吗?西?施亡了吴国,那越国又是谁亡的呢?无?非是要找个人?来顶罪,以此求得内心安宁罢了!”

太上皇转过脸去定定的看?着她?,眼底似乎有泪光闪过:“好孩子,我谢谢你。”

“不为别的,只为你替她?说的这几句话。”

“贵妃,她?是朕的解语花啊,”他的神思陷入到过去的美好回忆之中,脸上浮现出一种青年亦或者中年人?才会?有的微醺:“她?走了,那些贴心话,朕还能跟谁说呢……”

邬翠翠在太上皇处停留了一个多?时?辰,二人?断断续续的谈了很多?,说贵妃,说她?的父兄,说从前在帝都,好像没有忧愁一般的快活的日子,也难免说起她?与李天荣的和离……

太上皇叹息着说:“也好,也好。既然两下都不中意,长?久的在一起,也不过是怨偶罢了。现在想想,倒觉得对你不住,原本是想成全你的一片痴心,没成想最后却把你给害了。”

邬翠翠赶忙道:“义父这说的是哪儿的话?我心里?对您是只有感激的!”

太上皇便又吩咐人?开了库房,前前后后赐下了许多?东西?,末了,又悄悄取了一枚玉佩给她?:“这可是好东西?,你拿去玩儿吧。”

他脸上浮现出一抹嘲弄,嘿然冷笑:“那个孽子几次三番前来讨要,我岂能让他如愿?”

邬翠翠手捧着那枚玉佩,只觉仿佛有千钧重:“义父……”

太上皇笑着将她?的手合上,叫她?将那枚玉佩攥住:“握紧了,这东西?可是能号令三千南军的,大军作战时?未必有用,但真到了紧要关头,却也可护你一护,哪一日若真的遇见了危险,便带着它去找南军统领王霖。”

邬翠翠心头一片暖热,眼眶随之一阵发烫,再度跪下身去,郑重其事的向太上皇磕头谢恩。

如是过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太上皇脸上显露出几分困倦之色,邬翠翠便适时?的道了告退,将将要离开行辕之时?,却又被人?叫住。

前来传话的宫人?捂着嘴笑,往脸上看?,倒是有些眼熟:“皇后娘娘听?说姑娘来了,打发奴婢来请您过去说话呢。”

邬翠翠心知?宴无?好宴,却也不得拒绝,应声之后,随同?前往。

来到从前的太子妃、如今的皇后居住的院落,邬翠翠行大礼向其问?安,然而皇后却迟迟不曾叫起,甚至于不曾遣一个女官出门言语。

院落里?铺的是青石板,坚硬之外?,尤且裹挟着春末的寒意。

邬翠翠跪了一刻钟,只觉得寒气顺着膝盖直往骨缝里?边钻,撑在地上的双手也已经冷的没了知?觉。

若是换在从前,她?早就拂袖而去了——想到此处,邬翠翠不由得面露哂笑。

为了自?己身在他人?屋檐下,还会?冒出来的这个不合实?际的想法。

真要是从前,皇后又怎么敢这么对她?呢。

邬翠翠看?似认了命,黯然又狼狈的跪在地上,身形瑟缩,不间断的有宫人?和内命妇往来此处,难免都要将目光投到她?脸上,即便走出去一段距离,她?也能听?见那些人?小声议论。

“那是谁?”

“那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呢,贵妃娘娘的义女,从前的魏王世子妃……”

“嘻嘻,她?也有今天啊!”

邬翠翠引以为傲的家门荣华,早已经倾覆大半,而被父兄呵护维持着的尊严与娇贵,也在这一日彻底灰飞烟灭。

可是她?没有哭,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邬翠翠有着自?己的骄傲,即便是可笑的骄傲,也仍旧是骄傲!

在敌人?面前掉眼泪,只会?叫对方快意,与自?己没有任何助益!

邬翠翠才不会?在这里?哭!

……

邬翠翠是被太上皇的人?送回邬家的。

“太上皇传召了皇后过去,对其大加申斥……”

邬夫人?唯有体谅:“太上皇有太上皇的难处。”

又使人?给内侍们送了银子过去。

再转过头去,看?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的女儿,当真是心如刀绞。

要不然怎么人?人?都想往上爬呢。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短短的八个字,却道尽了世间心酸!

……

李世民带了几十个靠得住的军中好手,改换装扮,悄悄来到了庆州城外?,刚到这儿没多?久,就听?闻一个意料之中的消息。

庆州大捷!

庆州城已于昨日被魏王军队攻破,一时?魏王军中士气大振。

而就在这边魏王府众人?欢欣鼓舞的同?时?,西?边也正操办着一场喜事。

是一场婚礼。

婚礼的男女主角,一个叫李峤,一个叫邬翠翠。

所有人?在为这桩婚事大跌眼镜的同?时?,也不由得在心里?边羡慕李峤的好运气。

那可是邬家的女儿啊,容貌又是如此的鲜艳动人?!

即便邬家此时?势弱,也多?得是名门子弟想要迎娶!

哪曾想这么一块好肉,却掉进狗嘴里?了!

看?热闹的人?心有不平,难免要说几句酸话——这位邬家小姐可不是个柔顺的性子,连魏王世子都没能跟她?过得长?久,难道换了个人?就能行?

虽然没有广而宣之,但是谁不知?道邬翠翠新嫁的男人?曾经是个奴隶,是她?用一锭金子买回来的呢!

皇后便为此叹息着说:“这个翠娘啊,也不是小孩子了,做事怎么还全凭自?己一时?意气呢,邬夫人?也是,即便再如何为了丈夫和长?子的丧事而伤心,也别连亲生女儿都不管了啊……本宫看?来,这婚事只怕也未必能长?久呢。”

只是事实?却叫看?客们失望了。

经历了一次足够失败的婚姻,邬翠翠好像彻底吸取了教训,一改从前的骄纵,当真如同?邬夫人?所希望的那样,专心做好李峤的妻子了。

她?协助母亲将家事打理的井井有条,李峤麾下一干下属们的家小也被照顾的十分妥当,而在内宅之中侍奉丈夫,连对她?心怀偏见的李峤也没挑出什么毛病来。

她?的确在努力地做一个好的妻子。

什么,累不累?

当然累!

可是人?活在这世上,怎么可能真的事事顺遂?

从前她?能万事如意,是因为有父兄庇护,但现在父兄不在了,她?必须要自?己立得起来!

而李峤也没有辜负妻子和岳母的厚望,在邬家的支持下,他很快便开始在军中崭露头角,屡建奇功。

此时?正值战时?,门第的不利因素被削减到了极致,间接数次大胜使然,李峤声名鹊起,俨然有成为西?边年青一代?将军当中领头羊的架势。

更难得的是,他不仅仅只是一个强将,更是天生的政治家,纵横捭阖,邀买人?心,借着战争的这股东风,很快就成为西?边战线上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

而邬翠翠背靠丈夫的威势,终于迎来了等待已久的良机。

她?开始彻查当初父兄战死一事的内幕——她?的父兄在外?征战,却有人?在背后捅自?己人?刀子,而那个幕后黑手,却堂而皇之的坐在高处,受天下人?叩拜,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李峤对此并不反对。

他对于所谓的皇帝,其实?并没有什么敬畏之心。

而邬翠翠为父兄报仇雪恨,不仅仅是当初双方联合的起点?之一,也是义之所在,他又有什么好说的?

邬家本就是本朝老牌大族,向有声望,而新帝毕竟是在乱时?登基,根基尚浅,邬翠翠奔走联合之下,很快汇集起一股不小的力量在手,胜利曙光在望。

而在天子行辕之中,新帝却并不如众人?所想象的那样惴惴不安,而是借着夜色,悄悄来到了行辕里?太上皇所居住的正房。

内侍入内通传。

太上皇躺在塌上,慢腾腾的睁开了眼:“是二郎来了啊。”

新帝躬着身来到父亲床前,毕恭毕敬的跪了下去,小声而迅速的将当前局势将与父亲听?。

太上皇神色略微有些讶异:“倒真是没想到,翠娘能走到这一步呢。”

新帝有些不安:“父皇,那当下该当……”

“当下啊……”

太上皇神色恍惚,朦胧之间回想起了兵变的那个夜晚。

贵妃梨花带雨,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他冷静的回望着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