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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她带着孩子上京寻夫,遥遥见到吴庶人骑马从长?安街上经过,一直到了齐国公府,她上门去找,便有管事将她留住,称世子昨日才刚娶妻,世子夫人乃是东宫之女成宁县主?,此时不便见她,暂时找了处院落安置他们母子……”

天?子饶有兴趣的问:“那后来呢?”

内卫统领道:“后来,她一直都没再见过所谓的‘丈夫’,又因为势不如人,不得不降妻为妾,连孩子都被县主?以主?母名义接走,而她在齐国公府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最后竟然直接被关进了柴房,生生给饿死了……”

天?子不由?得嗤了一声:“无媒无娶,她算个什么妻?”

又森森道:“敢在成婚第二天?就闹出这?一出儿来,齐国公府好大的胆子!”

内卫统领道:“看起?来,齐国公府是替外甥担了虚名呢。”

天?子脸色不屑之色更?深:“这?虚名哪里是平白无故担的?想?借机给那个孽子卖好罢了!至于那个孽子……”

他嘿然冷笑:“又想?要定国公府这?个妻族,又舍不得这?个外室,便让母家替自己认下那母子来,为了个出身卑微的外室,这?样打自己嫡亲侄女的脸,他将东宫的脸面放在哪里?又还记不记得东宫尚在之时,对他们这?些幼弟的包容与关爱?!”

内卫统领默不作声的听着,并不参与到对皇子的直接评定中去。

天?子显然也没想?过让他参与,起?身踱步,在阁内转了几圈,忽的道:“她前世,是什么时候死的来着?”

内卫统领道:“大概是进京两?年之后。”

天?子又道:“那两?年,京城都发?生了些什么?”

内卫统领面露苦色:“那两?年她甚至不曾出过齐国公府,对于朝中诸事更?是一无所知,实在问不出什么……”

他不怕审讯的人说谎,也不怕审讯的人嘴硬,世界上的确有无法被撬开嘴的人,但却是少之又少。

执掌内卫多年,他只怕一种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对这?种人来说,即便把他打成血葫芦,活生生剐了也没用,因为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苏香念之于他,就是这?个样子。

天?子见这?位心腹重臣一脸郁卒的样子,反倒失笑起?来:“这?却未必。”

内卫统领神?色微变:“陛下的意思是,苏氏在撒谎?”

“她怎么可?能骗得了你?”

天?子徐徐道:“主?观上,她并没有欺骗你的意思。她不敢。”

内卫统领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还请陛下示下。”

“她不敢欺骗你,她稀里糊涂的走到了这?一步——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足够愚蠢,但也正因为她足够愚蠢,所以你此时被她无意中欺骗了,却无知无觉。”

天?子道:“齐国公府,本朝一等人家!她真正的丈夫是亲王,她名义上的丈夫是齐国公世子,她名义上的主?母是东宫之女,她被关进柴房饿死,只是占据了她进京之后两?年时间的一小节,更?长?的时间里,她都在许多人的默许之下在齐国公府生活。”

他脸上笑意敛起?,冷然道:“她一定知道一些要紧的事情,但是她自己意识不到那些事情很要紧。卿家,去把这?件事情办好,让她说,事无巨细的说,她身上的价值,还没有完全被榨干!”

……

审讯自己的人走了,苏香念终于从那种近乎窒息的痛苦之中挣脱,瘫软在座椅之上,双目无神?,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一阵金属碰撞发?出的声音,一股裹挟着血腥味道的熟悉冷风吹到了她身上。

审讯室的门打开,那个人又回来了。

苏香念陷入到了长?久的痛苦之中。

她不能睡觉,不能休息,对方不间断的审问她,事无巨细的询问她前世入京之后发?生的所有事。

更?糟糕的是,对方的审讯并不是依照时间顺序来的,这?会?儿问的是她进京之后第三个月发?生的事情,下一瞬可?能突然间就跳跃到了第二年的春天?,甚至于一次又一次的让她重复之前说过的内容……

苏香念不知道的是,这?本身就是审讯的一部分。

为了确定供状的真实,有必要再三试探,经受过专门训练的间谍都会?因此露出马脚,更?别说是苏香念这?个普通女子了。

高强度的审讯持续了整整一夜,到最后,苏香念头疼欲裂,持续干呕,对方却不肯放过她,又一次追问:“你说什么?成宁县主?的弟弟遇刺身亡了?!”

苏香念像是一条离水的鱼,艰难的喘息着:“成宁的弟弟……啊,他死了……怎么死的?我怎么会?知道?我只是听人提了一句……好像是在出京的时候出了意外……”

内卫统领道:“你怎么知道的?”

苏香念那双备受折磨之后近乎空洞的眼睛忽然间涌出泪来:“他来见我,他说对不起?我,说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可?是等到了时间,他又改口了……他说成宁的弟弟死了,他的处境很艰难,答应我的事情,做不到了……”

成宁县主?只有一个弟弟,那就是当今天?子的皇孙代王,已故东宫唯一的子嗣!

也是吴王、信王之后,最有力的皇位角逐者之一!

内卫统领只恨不能掐住她的脖子狠狠摇晃两?下:这?么要紧的事情,怎么不早说?!

又怕苏香念是在发?癫,便又问了一次:“你确定?成宁县主?的弟弟死了?”

苏香念精神?恍惚的蹙起?眉,半晌之后,终于道:“确定啊……那之后,我的日子就开始不好过了……大概是成宁自己死了弟弟,就折磨我来泄恨吧……”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

代王遇刺身亡,当时的时间同现下对照,出京的时候出了意外……

代王前两?天?同定安县主?一道出京拜祭亡父了啊!

内卫统领惊出了一身冷汗,快步离开此处,厉声喝道:“来人,备马!”

……

内卫统领匆匆离开了。

苏香念无力的瘫软在座椅上,头脑中思绪飘忽,她昂着脸,呆呆的看着面前的那盏晕黄色的灯火摇曳。

一下,两?下,三下……

她的眼皮悄无声息的合上,睡梦中迷迷糊糊的见到了几个人影。

苏香念见到了前世的冤家。

他倒在地上,七窍不断地涌出黑血来,身体无力的抽搐着,她看的心头一紧。

他面前端坐着个年轻端丽的少妇,微笑着同他说话。

“当日得知那件事的时候,我是很生气的,王爷须得知道,我也是簪缨世族人家里养出的女儿,有几分傲气在身。”

“你可?以不爱我,可?以冷待我,但是却不可?以利用我,侮辱我,意图以我为跳板将我的母家敲骨吸髓,然后弃如敝履!”

苏香念看见自己的丈夫艰难的动了动嘴唇,无力的问了句:“苏氏,是不是你……”

那少妇忽然轻笑出声:“王爷啊王爷,你可?真是糊涂一世,也糊涂一时啊!”

“你难道从来都没有想?过吗?”

她声音幽微,像是春夜里的细雨,却浇得听者心口发?凉:“齐国公府可?以为了向你示好而收容苏氏,那么,又为什么不能为了向陛下示好,而处死苏氏?”

吴王的瞳孔剧烈紧缩,神?情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抹不可?置信。

他神?色戚然:“齐国公府……”

又艰难的道:“真的……不是你?”

那少妇淡淡道:“我的确想?过杀她,最后却被陛下劝住了。苏氏只是恋慕权贵,但罪不至死,此事的根源在于你,而非她。”

她面露讥诮:“生于天?地之间,岂能做惧强凌弱之人?捏死一个蠢钝妇人,哪有奋发?图强,捏死你这?个罪魁祸首来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