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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他也顾不上擦,又把皮包拉链打开,将内面对着窗外的自然光线,看了看,摸了摸,摇摇头,“不值这价,顶多十块钱,在广州还卖不出去嘞。”

他也不管这么说别人送的礼物会不会不妥当,他只是自顾自的摸索着,评头论足:“线头露在外面,针脚不匀净,皮质过硬,明显是弹性不足,丁晴橡胶没用够……”

崔绿真用星星眼看着他,“哇哦!黄爷爷好厉害呀!懂的好多呀!”

黄永贵不好意思的笑笑,“这样的包我闭着眼都能做出来,太贵了。”

阳城市可不比中部省份,算真正的“边陲小地”,流行风尚总是落人一步,能拿到的货源肯定也不是最好的,再加现在百货商店把某些柜台承包给私人,为了扩大利润,以次充好的事也在情理之中。

残次品还能卖这么贵,姨妈的钱也是钱的呀!百货商店这些坏人,怎么能坑姨妈的血汗钱呢?

小地精气呼呼的“哼”一声,“爷爷咱们自己做皮包吧,做世界第一好的皮包,打败这些残次品。”

“哈哈哈,小姑娘还挺有志气,你要做我可以教你,只是咱们没有原料和设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个道理小地精懂,至少十二万的启动资金,这何止是巨款,简直就是天文数字!她长这么大也没听过的天文数字诶!

小地精气恼的叹口气,唉,要是自己有钱就好啦,自家开一个皮革厂,做世界第一好的皮包,皮箱,皮鞋,皮衣……嗯,只要是皮革能做的,他们都能生产,到时候赚的可就不是食品厂那样的“蚊子腿”啦。

虽然,食品厂现在的利润也挺大的,可崔绿真自从这想法冒出来后,居然还看不上眼了。

哎哟,可不能让姨妈知道嘞!

“噗通噗通——”

锅里的药汤把盖子顶起来,整个厨房弥漫上鱼腥味的白雾,她憋着气进去,用湿抹布垫着,倒出一碗棕黑色的臭臭的汤药,想了想,把灵力渡到汤里,用托盘端出来。

“伯伯快趁热喝了吧。”

黄宝能自从进屋就没自在过,一会儿担心自己这沾了煤灰和泥土的鞋子弄脏别人干干净净的地板,一会儿又担心自己吃药熏坏女主人,他这样最让人看不起的煤矿工人,怎么能堂而皇之,不知轻重的来到大干部家呢?

简直就是登堂入室!

他木呆呆坐了半晌,别人说的话,他想接话又不知道该接啥,生怕说错一句惹人不快。可不接吧,又显得太没眼色……面上木呆呆的,心里又是纠结又是唾弃,那还有当初火车上的活力?

那个时候他快人快语,侃侃而谈,被称为“化学老师”,那是因为大家坐一辆火车,一样的座位没有三六九等,可现在呢?他们的土房子跟人家楼房能一样吗?

他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让儿子们住进楼房,在干净敞亮的楼房里娶妻生子,终老一生!

对,他还没活够,还没看见儿子住进楼房!

想到这儿,黄宝能浑身充满了力气,也不管药还烫不烫,不管它有多臭,端起来“吨吨吨”就喝。他的嘴巴舌头被烫得失去知觉,只剩鼻子能感觉到一股热气,从他鼻孔钻进去,几乎是一瞬间,他脑袋忽然就一清。

自从下到矿井里,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这么清爽得时刻了!

经年累月,鼻子眼睛耳朵里糊着的黑黑的煤灰忽然像被一阵大风吹开,露出它们原本的模样。

小姑娘满眼期待的看着他,“怎么样伯伯?好……好喝吗?”咽口水。

几个大人一愣,顿时哈哈大笑,“你尝尝?”

“嗯,不要。”她皱着小鼻子大眼睛,一脸嫌弃。

顾学章这闺女啊,真是馋到一定程度啦,连鱼腥草也觉着好吃。因为呀,她相信,世界上肯定有闻着臭但尝起来却好吃的东西,譬如臭豆腐。

“味道不怎么样,可效果嘛……”黄宝能抚了抚胸口,好像压在那儿的大石头被人搬走了。

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可能就像吃西药一样,只是暂时的缓解呢?不敢把话说太满,“应该不错,锅里还有吧?”

“有,我给伯伯盛。”崔绿真抱着碗跑进去,把剩下的药汤别出来,将药渣剩在锅里。

这口锅是她们刚搬来时没钱买,静静阿姨送她们的二手锅,锅底有好几处坑坑洼洼,又被她洗的时候摔过两次,妈妈说等搬新家就不用了,卖废铁处理。

新家就像一个全新的工厂,要用最新的最好的设备,这话是妈妈说哒。

忽然,她怔了怔,新锅是新设备,那旧锅就是旧设备。就像这口锅它虽然旧,虽然坑坑洼洼,可做饭煮药基本不受影响,那是不是说明厂里的旧设备也……

她忽然跑出去,迫不及待地问:“黄爷爷,那以前那个厂里的旧设备呢?”

黄永贵正在问侄子有没有舒服点儿,没反应过来她在说啥,“嗯?什么旧设备?”

“就是爷爷以前上班的皮革厂设备呀,还在吗?咱们买不起新的,可以买旧的呀!”

三个男人同时愣了。

黄永贵挠了挠后脑勺,“当时是折价处理给新老板的,可因为工人使用不当,设备出了点问题,我说修修,新老板看不上,就一直扔库房……如果没卖废铁的话,应该还在。”

他忽然眼睛一亮,“你们要买的话,顶多一万块我就能给你们买过来。”毕竟,当废铁卖也就两三千块钱顶破天了。

“我还能给修好。”这一套旧设备是八年前他跟着厂长去上海采购的,每一颗螺丝钉都是他亲手拧上去的。他就像一个产婆,负责接生了这个孩子,他每一场病每一次不舒服都是他治好的,现在明明只是生场小病,孩子的父母却说不治了,直接扔出去等死吧……作为把他带来人世间的第一人,黄永贵觉着,他有责任和义务带走他,给他找一个更有人情味,更温暖的家!

他激动得站起来,“我明天就下广州,最多一个星期给你们把旧设备带回来,原料……原料……”他踱了几步,“原料主要是这几种……”

他一五一十给顾学章说清楚,哪几样在广州就能买到,哪几样要去上海,哪几样又要去北京,甚至,他的笔记本上还记着这些厂家的电话号码!

这些,都是他从旧厂里带出来的资源,是隐形财富!

新老板掏空了他的财富,却一脸踢走了他,黄永贵咽不下这口气,而现在,报仇的机会来了?

他兴奋的搓了搓手,“到时候你们先给我找七八个工人,咱们从最简单的基础款做起,不出三个月,我一定手把手教会他们。”他顿了顿,“你们的恩情我黄永贵一辈子铭记,到时候我也不占你们位子,不用伤感情,我自个儿出去,继续修自行车去。”

顾三一愣,皱眉道:“黄大叔说的什么话,你把我们想成什么人了。”

“就是,黄爷爷可不能闲着,到时候你肯定要帮咱们管理工人哒,等你老了还能领退休工资,看病还能报销。”

“真……真的?”黄永贵激动得声音发抖。

一个孤苦伶仃的老人,他最想要的是什么?就是老来没有劳动能力以后,他的经济来源,他的养老问题!而如果有这样一个厂子,承诺会给他发退休工资,会给他报销看病费用,他还等什么?!

黄柔其实没睡着,听见闺女画的大饼,心里有点着急。这丫头,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敢大包大揽,万一到时候实现不了,那他们跟二十五中的新老板有啥区别?老人家已经够坎坷够沧桑了,怎么能再让他失望。

况且,说句自私的,万一到时候挣不到钱,却多了个负担怎么办?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她黄柔也不是圣母啊!

可她除了默默的着急,什么也做不了,窗子已经开到最大,可那股臭味还萦绕在鼻尖。

顾学章父女俩刚熄灭的火苗,又被这套二手设备给点燃了。

他背着手,像个老干部似的踱了几步,“这样,你先等我几天,我跟你一起下广州。”

有他亲自跟着,黄永贵更有信心了,“成。”

***

直到把家里所有门窗打开,空气对流半个小时后,黄柔才从房里出来,可脸色依然不大好。

幺妹主动提出去帮妈妈买菜,她接过五块钱,挎上一只半大竹篮,刚出门就遇到菲菲,“菲菲你去哪里呀?”

“我哥写信回来啦。”纤弱的菲菲开心的晃了晃白色信封。

“让我康康!”崔绿真接过信封,不放过每一个细节的研究起来,“这邮票可真贵呀。”

“不过是万里长城,值这个价。”

“原来胡峻哥哥的学校在西城区棕树营呀,我春晖姐姐和友娣姐姐在东城区,我春月姐姐却在通州……距离挺远的叭。”

胡菲哪里知道什么东城西城的,她崇拜的看着好朋友,“绿真你好聪明呀,我都不知道呢。”

“这有啥,以后咱们也去北京,跟他们汇合。”

菲菲握了握拳头,“对,我哥就让我好好念书,以后去北京找他。”

“还让我好好吃饭,长高点儿。”

“嗯,还有,舞蹈也不能丢,他说北京有艺术学院,还有舞蹈学校……”

胡菲哒哒哒说起哥哥的嘱托,这信她取到的第一时间就认认真真读了两遍。可崔绿真没读过啊,她听了一会儿,眼巴巴的等着,等了半天好朋友也没说到她想听的。

崔绿真急了,“那胡峻哥哥提到我没?他有没有想对我说的话?他不会是生气我没回来送他吧,可我们家有事,直接去广州了呀……”

小地精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