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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 第二天一大早,在老崔家难得的早饭桌上,崔老太同意友娣去学厨师了。

两只眼睛肿成核桃的崔友娣:“???”

刘惠:“啥?!”

王二妹:“娘说啥?”

就连素来沉稳少言的林巧针也差点拿不稳筷子了。

崔老太冷脸瞟了一眼, “嗯。”

她心里也不是滋味啊, 她的观念跟老大差不多, 上完高中, 想办法给安排个工人当当不就行了,多学点手艺是没错,可这“学费”要是太过昂贵,已经昂贵得超出全家人能力的时候,她觉着就没必要了。

可阿柔昨晚给她劝了一晚上,别人的话她不信, 可阿柔不会害崔家,阿柔的见识超越崔家所有人。

“我只问你们一句,这大家到底要不要分?如果要分, 今儿就去把老三和你们爹叫回来, 今晚就各家吃各家的。”

众人大惊,“不可不可, 我们不分,娘把我们当啥人了?”

“就是, 不是说好分家不分业的嘛。”

崔老太脸上淡淡的,“行, 话是你们说的,那我就把丑话说在前头,以后甭管哪一房的孩子想出去学点啥,经过全家讨论后,如果觉着可行, 那就公账出三分之一,那一房出三分之一。”

王二妹没忍住,急忙说道:“那还不够呢?友娣去北京一年两次得小一千呢,这……”

崔老太抬抬手,疲惫不堪的说:“剩下不够的,阿柔说她去想办法,就算是去借,也要借来。”

王二妹张了张嘴,想问那借来的钱谁还,总不能拖累全家吧?可她没好意思问出口,不然会显得她这婶娘不把侄女的前程当回事儿似的。

“谢谢四婶,谢谢,谢谢你和幺妹,钱我以后会还的,算我头上。”友娣哽咽着说,她没想到,这个家里唯二愿意帮她的,不是她的爹娘,而是守寡的四婶。

四婶有多少钱,她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不过是拿工资吃饭罢了,她顶多就是比爹妈多几个朋友,而她为了自己,愿意低声下气去求其他人,四婶才是这家里对她最好的!

刘惠张了张嘴,死丫头你认,你认着干啥,以后不用还的啊?你去哪里拿钱还啊?用嘴还吗你?

可黄柔都已经做到这份上,她刘惠要再说这种话就不是人了。毕竟,她一个做四婶的都能做到这一步,她这当妈的确实差得远了,难怪友娣会说她是后娘。

林巧针看向黄柔,眼里满是担忧,这可都是要花人情的啊,万一侄女以后大了有自己的小家庭了怎么办?反正账她是认着的,就是不还你能拿她怎么着?这可不是几十块,是每年几百块啊,学十年那就是几千上万……林巧针不敢再往下算这笔账。

“我把话撂这儿,以后除了正常的学校学习还从公账走,其他所有额外的学习都这么分摊。无论谁家的孩子都这样,也不管有几个孩子。”

阿柔说了,这样的机制,不仅能减轻公账负担,还能刺激孩子们上进,争先赶优,不落人后。只要有特长,谁都有机会走出去,奶奶会供她,爹娘会供,四婶也会供。

“我们家芽儿以后也能?”林巧针终于开口了,她这老实人啊,憋得可久了。

“能,都能!”崔老太横扫众人,把大家各色各样的神情收归眼底,“钱暂时先从公账上走,年底该谁出多少就拿出来,想赖账就分出去,孩子以后也不认你们这样的爹娘!”

她几乎是死死的盯着刘惠说的。

刘惠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像有一千只蚂蚁在爬,爬得她脸上又热又麻,又像一百瓦的大灯泡直直照她身上,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的反应,等着她表态。

“好,我赞成!”她咬咬牙,不得不表态。

林巧针说:“我跟芽儿爸也赞成。”

王二妹看了看春晖,她一辈子的希望就寄托在这对双胞胎身上了,“嗯。”

至此,友娣学厨师的事就算定下来了。大人们惆怅那是他们的事儿,孩子们可开心着呢,一个个踌躇满志,都在说以后要学这学那,反正就是不进厂当工人。

***

过完年,黄柔期待着的大环境好转并未到来,甚至,因为政治运动轰轰烈烈,学工学农如火如荼,学校愈发不像个学校,上午让孩子们去学校后山种地,下午上课也是念人日的社论,有时是对调过来,上午念社论,下午干活。

学校后山小土坡已经被几百名小学生们刨得葱葱绿绿,平坦得犹如一个小型平原。光四、五年级一共四个班,一百五十多名半大孩子,干起活来犹如一个缩影版的生产队,油菜种得漂亮极了!

当然,油菜地边还得插一圈萝卜土豆豌豆啥的,油菜花一开,就是一个赏心悦目的小山头。

黄柔为了给五年级最后一个学期的孩子们多上几节课,种地的时候也不忘让大家背古诗,搞成语接龙,你一锄头,我一锄头挥汗如雨的同时,学习也没落下。

而陈静带的班级就惨了,因为陈静公开反对过这种“不务正业”的模式,被校长骂了一顿不说,还让人举报到县革委会,说她这种知识分子有反动思想,必须把她的反动思想掐灭在萌芽阶段……要不是陈父陈母在厂里还能说上话,她就要被停薪停职的改造了。

“哎呀,算啦算啦,大环境就这样,以后会好的。”

“怎么好?眼睁睁看着好好个国……算了,我不能害你们。”陈静叹口气,就像看着自己的母亲,在犯错的路上越走越远,她是又着急,又心疼,又没办法。

黄柔在孩子面前从不谈论政治,怕她出去鹦鹉学舌惹麻烦。“别说这个,说点开心的,你跟志刚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他爹妈怕我拖累他,现在又不开口提婚事了,不就冷处理呗?不提就拉倒,我就是一辈子不嫁人又怎样,徐志刚他有种就去再找一个,我算他牛!”

幺妹手里把玩着一支新削的铅笔,歪着脑袋,八卦极了:“徐叔叔怎么啦,再找一个什么呀?”

“去去去,写你的作业去,大人说话小孩不许插嘴。”

可妈妈凶她是没用的,她现在八卦得不得了呀,手上写着字,耳朵却竖得老高。

本来,徐志刚和陈静处了三四年,在这个年代已经是非常罕见的爱情长跑了,双方父母也还算比较满意。甚至,客观来说,还算是徐家高攀了陈家,早迫不及待想要给他们办婚事了。可因为陈静的仗义执言被处分后,徐父徐母有点犹豫这头婚事,现在又开始装聋作哑,不提结婚的事了。

黄柔拍了拍陈静的手,“你呀,这炮仗脾气啥时候能改改?老人家有更周全的考虑也是情理之中,只要志刚心志坚定,过日子是跟他过。”

陈静气哼哼的,“他肯定也巴不得黄了呢,好去找个更好的。”

“这你就说气话了吧,志刚要真是那样的人,你能跟他处这么长时间?”

幺妹“嗯哒”一声点头。

黄柔在她脑袋瓜上弹了一下,“崔,绿,真。”

幺妹有点委屈,明明是她们要聊的呀,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八卦心,就是想知道别人的事儿,就是觉着有趣怎么了?

她生气的收起学业本和铅笔,“我去对面找菲菲去。”

401现在只有胡峻和胡菲在,兄妹俩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张长长的写字台一人占一半。

“绿真来,我们一起写作业吧。”菲菲已经能跑能跳了,看见好朋友过来投奔,开心的蹦跶起来。

胡峻拖出一把矮凳子,把他的高板凳推给幺妹,“你坐这儿。”

三个人坐一张写字台边,安静的写起作业来。幺妹穿着公主裙,小胖腿一蹬一蹬的,没写两个字,就心不在焉的说:“胡峻哥哥,菲菲,你们想吃冰棍儿吗?”

四月底了哟,天很热哒。

兄妹俩摇头,“不想吃,赶紧写作业,写完一起下楼玩儿。”

幺妹嘟了嘟嘴,写两个字,又问:“那大白梨汽水呢?你们要想吃的话我去买,我给你们跑腿。”

菲菲咽了口口水,看了看哥哥,继续写作业。

胡峻无奈的笑起来,看着她肉乎乎的小短腿,一甩一甩的,“说好星期六才能吃的。”

幺妹放下笔,“可我现在想吃了怎么办?胡峻哥哥咱们去买吧,你是不担心作业写不完?我帮你写叭,我会写你的字儿,保证我妈妈认不出来。”

“好不好嘛哥哥?”

“我们就去买一瓶叭,哥哥?”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特意撒娇的时候,仿佛声音里都是糖,甜得胡峻招架不住,“真那么想吃?”

“嗯哒!”

“那你们写着,我去买,不能跑出去啊。”

小姐妹高兴疯了,千声万声“哥哥真好”,作业也不写了,就等着喝汽水。胡峻哥哥现在可有钱啦,厂里每个月给他们二十块的生活费,就是天天大鱼大肉也够吃啦。而且胡峻哥哥那么聪明那么能干,他可能挣钱啦!

于是,两小只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胡峻哥哥的请客,不止汽水儿,每人还有两个麻叶酥,又脆又甜哟!

黄柔送走满脸愁容的好友,去叫闺女回家都叫不回,她现在有吃有喝可是乐不思蜀啦!

见他们玩得开心,她也就不强行扫她们的兴,一面把煤炉发好,炖上一根腊排骨,一面在屋里收拾东西,后天,她就要结婚了。

崔家人的意思是,让她从崔家出嫁,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想以“黄柔”这个人,这个独立的知识分子身份结婚,而不是崔家四媳妇,崔绿真的妈妈。所以,她要求顾学章的接亲队伍来她们家里接她。

当然,也省得崔家人在村人议论里不是滋味,免得老爷子老太太触景生情。

陈静今儿过来就是来问她新房要不要布置一下的,给她带了几张陈母用红纸剪的“囍”字,有啥她能帮忙的只管开口。这年代也没啥气球鲜花的,几天之内又花出去那么多钱,黄柔只想怎么简单怎么来,唯一的原则就是“不要破费”。

可顾学章硬是在第二天,四月的最后一天,要拉她上市百货商店,挑两套新衣服。

“妈妈我能跟你们去吗?”幺妹十分期待的看着两个大人。

“明天还要上学,不行哦,等周末再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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