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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然心目中, 李小艾是位非常了不起的物理学工作者,也是非常坚强勇敢的女同志,但在大众眼中, 她相貌平平, 不修边幅, 还是个带娃的离婚女人,大众的眼光可不会透过本质看见她坚韧、有趣的灵魂。

而杨宝生, 年纪轻轻,未婚青年,对外还有一个不错的工作,长得又挺斯文秀气, 这样的男同志可以说是很受异性欢迎的。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 谈婚论嫁却是两个家庭的事, 尤其男方家庭,会接受儿子找个这样的对象吗?

安然不敢赌, 她必须对小艾负责, 免得她受伤害。

如果再次受伤害, 对她太不公平,太残忍了。

“你们相处还不错?”安然试探着问。

“嗯, 嫂子拜托你了。”杨宝生答非所问,话未说完,人就跑了。

“等等, 你还没说你对她的情况是个啥看法呢, 表个态先。”

“没看法,她很好,我会好好对她的。”跑太快,鞋子又不是很合脚, 直接把鞋子甩出去,露出没有袜底的白色棉袜,他更窘迫了,脸红得不像话。

似乎是挺害羞,安然发笑,那就哪天探探小艾的口风,现在距离她离婚也才一年左右,估计也没啥再找一个的心思。杨宝生虽然没说他们家怎么样,但看平时穿着,估计原生家庭不太好,负担挺重的,不然他这么高的工资不买新衣服不可能大冬天连双好点的袜子也没有。

但莫欺少年穷,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少年时期穷苦一点不是原罪,只要他是个可信赖的,上进的人,安然就佩服。再说了,项目组的那就是给国家做贡献的,在安然眼里那就是自带滤镜的,得上心。

送走客人,宋志远进厨房来帮忙擦地,别的不会,可擦地他是从小就会的,因为洁癖。

这不,人拿着件破衣服蹲在地上,细致的不错过一厘米的左右擦着,身子不断往后退着,楼上孩子的闹声也充耳不闻。

“你觉着杨宝生这人咋样?”

他顿了顿,“不错。”

“怎么个不错法?比如性格、为人处世、工作态度,家庭条件。”

这可难住宋志远了,他只管工作,跟同事也是从来只谈公事,不问私生活,“工作态度和能力都不错,其他不详。”

又擦了几下,似乎是想起啥,补充道:“平时不怎么听见他说话,应该是性格内敛。”大家的话题虽然他几乎不参与,但难免还是能听进去几耳朵,其他人的声音或者发言他都有印象,但这个小伙子他是一次也没听见过。

安然了然,这应该是在实验室没啥存在感的同志。不过,说不定这样的人才更适合小艾呢?

正想着,门口传来小女孩说话的声音:“小野,我走了啊,你快回家睡觉哦。”

“姐姐我送你,小野胆子超大哦!”她知道枣儿姐姐胆子小,不敢走黑路,可她却不怕。

安然赶紧出去,牵着两小只的手,将小枣儿送到大院里,又走到一楼楼梯口左转第一家,赵银花还在里头“咚咚咚”的切土豆。

“哎呀小安,怎么是你送她回来?吃饭没?”

“吃过了,你们咋现在才吃,枣儿爸爸下班晚了吗?”赵银花家真是说一目了然也不对,因为堆的东西太多了,四张上下架子床把屋子挤占得下脚处也没了,更何况她还在里头支着炉子砧板。

这大概就是这个年代普通工人的居住条件吧,三代十几个人挤着,一挤就是大半辈子,搞不好熬到八九十年代还熬来了下岗潮,不过,按银花家孩子的年纪算,到下岗潮来临的时候正是几个儿子要成家立业的时候……如果不改变,他们一家子的悲剧命运,是可以预见的。

明明是最艰苦奋斗,最吃苦耐劳,比谁都老实本分的一家子,安然坚决不能让他们滑向悲剧的深渊,“你们先忙吧,过几天银花姐要没事的话咱们去向阳农场看看?”

赵银花虽然蔫蔫的,但向阳农场意味着有便宜菜可以买,“好啊,到时候我去叫你。”

枣儿在小野家已经吃得饱饱的了,回来却还是非常主动的帮助妈妈通炉子,拿碗筷,出去院里叫爸爸和两个哥哥准备吃饭,爷仨正埋头糊火柴盒呢,不是不怕外头冷,是家里太小了,这么多材料摆不开。

有的人家正月初二高朋满座,也有的人家就是这么过的。回去路上安然心头实在是不好受,大华的结局是他自个儿作的,可赵家剩下这么多人却是非常不错的,不该这么苦。

“妈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哟。”小猫蛋晃了晃她的手。

“啥秘密,说出来就不算秘密了。”

小猫蛋想了想,也对哦,就像过生日许愿一样,只能悄悄地在心里说,嘴巴要是说出来就不算数啦。

安然本来是故意逗她的,想让她做一番思想斗争,结果她居然就啥也不说了,不得不再一次感慨,孩子大了,有自己想法了,这是好事。

***

第二天睡到太阳照屁股,安然叫上一家子,又带上前不久别人送来的麦乳精和饼干,在两个“蛋”恋恋不舍的目光里拿到了金鱼胡同。找回了女儿,石家那面社会主义的墙仿佛更白了,白得晃人眼,白得理直气壮,财大气粗,就连破败的木门也焕然一新,贴上了红色的春联和福字。

院里,小石榴正抓着一把小石子儿玩,看见他们一惊,吓得往石榴树后躲,待看清是安然后,她又把一颗白白的小脑袋探出来,好奇的看着他们。

这孩子,陈六福已经给开了中药,吃了快俩月,头发由白转灰,不过是比奶奶灰又白点的颜色,听说有一天石万磊带她上医院在胡同口把人孩子都吓哭了。当然石万磊为了避免她以后融入不了金鱼胡同,就把她头发剪短了,就跟铁蛋的差不多。

远远看去,像个白皮肤的羸弱男娃娃。

跟往年不一样,今年石万磊心情大好,给院里每一棵石榴树都挂上彩带,像一片五颜六色的花海,小猫蛋最喜欢啦,哒哒哒跑进去绕着这棵树转圈,又绕着那棵树蹦跶。

她的开心很快感染了小石榴,也跟着她跑过去,悄悄地尾随后面,模仿着她的样子,转圈,蹦跶,嘴巴里呜呜哇哇叫着,好不开心。

石万磊非常感激他们能来,这两年宋家就是再忙,也没忘记往他这边走一趟,让他感受到了在这世间难得的真情。他家的亲戚,以前他在边疆的时候有用不完的各式全国粮票肉票布票以及那个省份才有的能买茶叶的副食票,所以那几年他们家总是宾客盈门,是整个金鱼胡同当之无愧的最阔气的人家。

后来情况就变了,屋子还是一样的屋子,门还是一样的门,可亲戚们就觉着他们家有瘟神似的,路都得绕着走。

当年能借到一千块做生意,大概就是把他老石家祖上三代积累的人脉和脸面全用光了吧。

“伯伯笑啥呀?”铁蛋好奇地问,手里拿着一把自行车链条和铁丝做的“嗖嗖”的玩。

石万磊接过他的看了下,“你很喜欢玩枪?”

“那是,哪个男子汉不玩枪啊,咱们学校里,不玩枪的都是姑娘,丫头片子,是吧安文野?”

“是!我哥哥做的全校第一,全区第一好玩!能射很远很远,还会爆炸哟。”她从最远的一棵树下跑过来,气喘吁吁,捧场王虽迟但到。

石万磊拿着枪在手里摩挲,虽然只是孩子玩具,可常年跟这种东西打交道,他的职业生涯还是令他分外想念的。安然看着他粗糙的十指,忽然灵机一动,他只是眼睛残疾,“不知道石大哥手下功夫怎么样?”

石万磊指着一棵石榴树上的沙袋说,“跟以前是没法比了,但幸好没荒废。”

安然心里忽然就有了个主意,“大哥这两年有啥打算没?”

石万磊眼里充满了对新生活的向往与热爱,“我打算等石榴能融入新环境,能上学后,我继续出去干倒爷,去年的手表还剩不少,我打算带省城去试试。”

“那小石榴一个人咋办?”

石万磊愁眉苦脸,“现在也拿不定主意,我有个姨妈在乡下,看能不能拜托她帮我照顾半个月……顶多半个月我就回来。”

可现在的小石榴惊魂未定,可以说除了爸爸她谁也不信,给她寄养在亲戚家?不现实。

才刚从无家可归的状态回归正常,又要寄人篱下,或许对她也是二次伤害。

安然在宋致远的眼里看到了同意,遂主动说:“如果大哥不介意的话,就把小石榴送我家去,白天让她跟小猫蛋玩儿,大院里孩子多,会欢迎她的。”

主要是没姓封的一家当搅屎棍,那边的孩子对这个陌生的小孩会比较友善,要融入就很自然。

“白天在我家,晚上你下班了再接回来。”

“下班?我去了省城可……”

“就是下班。”安然笑着说。

“可我没工作,街道上不给分配。”他苦恼的说,虽然陈大夫开的药是最便宜的,可长期吃也得花不少钱,那点抚恤金他是坚决不能动的,必须留着以后供女儿上学。

他自己小时候家境贫寒没上过学,后来有幸遇到个无家可归的老太太,母亲心善,收留了她。谁知老太太却是念过新式学堂的落魄千金,不仅教他读书写字,背四书五经,还传授了不少新式的科学文化知识……所以后来他去当兵,才有机会转业当公安。

可以说,他的命运是被知识改变的,所以他的女儿就是再苦再穷也必须上学,上大学。

“你等着吧,我给你跑个工作。”安然胸有成竹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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