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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慎言本来对安然只是看不惯, 还远不到“恨”的地步,可现在看着她那张死到临头还云淡风轻笑嘻嘻的漂亮脸蛋,好像什么事情都能应对, 这天底下就没有能打倒她的人, 顾慎言的心里忽然就多了一股厌恶。

她一个女同志, 好好在家相夫教子不好吗?工作只要做得看得过去不犯大错就行,她为什么要在工作上跟他竞争?

最可恶的是, 她一个女同志,居然跟他竞争也不分上下,这不是牝鸡司晨是什么?安家这姐妹俩,一个比一个有野心, 幸好自己当初没看上她们, 真是明智之举。

不然现在他的下场说不定比宋致远和刘向群还惨, 一个堂堂副厂长大工程师被压得死死的,手里一分钱也没有, 一个则因为分手另娶就被人戳脊梁骨。在他看来, 这俩大概就是他认识的所有男同志里最惨, 最冤的吧。

以前觉着娶了倪晓丽他吃亏了,那个胖乎乎的不学无术的毫无高雅追求的女人, 压根配不上他。可现在看来,他也算求仁得仁了,想要什么样的就能娶到什么样的, 他打算今晚回家好好对她。

是这样的, 虽然结婚几个月了,但两口子在床上并不是想象中的和谐,没有那种新婚夫妇该有的甜蜜。他确实是资深的骨灰级颜粉,看着倪晓丽那过分“丰腴”的身体实在是提不起多大兴致, 再加上倪晓丽从小娇生惯养,随便碰一下就叫疼……搞得跟打她似的,他也没兴致。

况且,小两口跟岳父母同住,大舅哥时不时还要回来一趟,他心里颇不自在,即使房门关得再紧,还是没有自个儿家里自在。本来老丈人是准备给他分套房子的,可阳钢的房子都一样,就二三十平,住着实在憋屈,他看不上。

在顾家小胡同里已经憋屈坏了,他不想再继续住那样的小房子,再加上安然一直不愿把他们曾经那套宿舍退回来,他等着等着就有了别的想法。

像她和宋致远那样自个儿盖一栋,那是不可能的。领导层虽然对宋致远的工作讳莫如深,可老丈人已经说了,让他没事别去招惹人,担心惹不起。刘解放就是因为惹了不该惹的人现在还在一线回不来呢,宋致远的待遇可是省里亲自过问的。

他已经打听过了,整个阳城市职工住宿条件最好的就是市拖拉机厂。人效益好,生产的拖拉机卖到外省去,厂里户头有钱,独臂书记又是个很舍得给职工谋福利的人,听说去年才盖了新宿舍楼,每户已婚职工有两室一厅六十平的居住面积呢!更别说工资也比其他单位要高得多,反正都是要走仕途,如果能去个工资更高福利更好的地方,起点更高不是?

可那独臂老头不愿松口,他就觉着,如果能像去年的安然一样,办件大事,让上头的领导对他另眼相看的话,是不是就有希望尽快调到拖拉机厂去了?可他想啥办法不好,动谁不好,居然想着通过办安然来给自个儿涨名气,铺路?

他心里的小算盘,安然知道,但懒得搭理,只见她轻轻一笑,“本来我还想保密几天,到时候给大家个惊喜呢,既然今儿大家都在,那我就不藏着掖着了,咱们工会的李小艾同志给大家带来一个好消息!”

顾慎言不耐烦她到现在还卖关子,“什么惊喜啊,你可别说李小艾天天上班,只是咱们没看见,这不是把咱们几千号人当傻子吗?”

“对啊,她就是每天都在上班,刚出月子就投入工作,现在孩子八个月了,她忙得早出晚归一个月也见不着几次面,孩子都不认她呢。”

顾慎言气笑了,“安然同志,咱们都知道你嘴巴子厉害,可再厉害也不能空口白牙指鹿为马吧?问问咱们这儿的工人兄弟姐妹们,谁看见李小艾来上班了?反正我在工会是没看见。”

普通的工人,一个礼拜上六天班,睡眠正好的时候被叫起,干到眼皮都快撑不住了,厂里公鸡都打鸣了,也没熬到下班……就这样,一个月也只能拿到那么点。

更别说在一线跟各种机械设备炉子打交道,稍不注意身上就得少个“零件”,每年新增的伤残工人都有两三个,谁也不知道下次轮到谁。

而工会的人呢?每天就在办公室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坐坐,喝茶看报,坐够八个小时就回家,按时按点回家吃饭,没有任何生命危险,拿的还比他们高……工人哪个心里会舒服?

可任何一个单位,任何一个行业,总得有管理者,一线就是一线,没有管理者他们怎么能安心工作呢?

所以,工人们是既愤懑,又无处说理。尤其以前安干事,也没少帮大家跑前跑后,一个礼拜有四天都是在一线,虽然干不了什么,但她人来了,她总是做了工作的。

所以,当时听说工会副主席要退休了,大家伙还私底下商量,如果搞选举的话,他们绝对要把票投给安干事。足以想见,当时大家有多爱戴这个小女同志。

可当时有多爱戴,现在就有多愤怒。

很多人,都有一种被深深欺骗了的感觉。

“安干事,咱们做人说话要有良心,我在车间这么久,一天假没请,一天休没调,我怎么没看见那个叫‘什么艾’的同志?”

“就是,我们也没看见。”

有人带头,大部分工人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了。

当然,也有人还是相信安然的,忙着替她解释:“大家先别急,先听听安干事怎么说吧,她不会害咱们,我家那口子糊火柴盒就是她找的,我娃以前不听话,也是她帮着……”

“得了吧,她那是收买人心。”顾慎言胜券在握,“安然同志,你今儿要是能把李小艾叫出来,她要是真在上班,我不仅给你赔礼道歉,我这工会主席还能立马让给你,怎么样?”

他面对所有人,高声得仿佛在做什么入派仪式的宣誓:“我不当了我。”

“对!要能叫出来,咱们顾主席就不当了!”有人起哄道。

安然要的就是他这句话,是你自己不当的,不关我事啊。

只见她缓缓走出两步,站到工人跟前,“同志们,谁说上班就一定要在自个儿厂里上的?李小艾明明在市拖拉机厂上了六个月零二十一天的班,在那儿她每天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她的工作态度比起天天往市里开会实则是回家睡大觉的顾慎言顾主席那是认真多了。”

“你什么意思?”顾慎言也顾不上她戳破他假开会真睡觉的事了,“什么市拖拉机厂,那跟咱们阳钢二分厂有什么关系?”

安然笑眯眯的,“顾主席别急啊,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可以吗?”

“第一,上个月二十号,请问顾主席去了哪里?”那天是顾母生日,他直接单位都没来,有人来找他办事来了两趟没见人,埋怨几句让安然听见了,最后是安然替他盖的章。

结果好心没好报,第二天他来了还怪她多管闲事,那是下头车间一个小组长,他平时几乎不接触的人,想摆点架子让他多跑两趟呢,或者多少给点好处的。可安然上辈子是从最底层爬起来的,对这种找领导盖章跑了几次都找不着人的感觉,那是感同身受。反正也不是什么要害事儿,就有个过场戳个章子的事儿。

顾慎言一愣,“开会,我去总厂开会,倪厂长可以作证。”

安然那小暴脾气,其实当天就去打听顾主席昨天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来上班。“我听你家邻居说,那天是你母亲生日,你回去给老人家做寿了,对吗?开会开到家里去,合适吗?”

顾慎言一听有邻居作证,立马换个说法,一拍脑门,“哎哟我想起来了,二十号确实是,忘记给厂里请个假了,是我不对,下次不能再这么干了,但安然同志你……”

话未说完就被安然抢过去,“那这个月三号那天呢?那天机修车间有人找你办事,你也不在。”

顾慎言不敢再随便乱说了,但他想了一会儿实在没想起来那天干啥了,又怕说错话被她揪住小辫子,只能说:“时间太久,记不清了。”

“好,记不清那咱们就来说说前天,前天顾主席应该还记得吧?”

顾慎言脸色一变,说不出话来。不是他不想狡辩,是他发现,跟安然这个女同志说话得小心,她说你干过什么那就一定是有证据才说的,你服个软可能事情就揭过去了,可要是硬刚的话,她能让人求锤得锤,刘小华就是最好的反面教材。

可安然是那种被人欺负了还默不作声的人吗?他不说话她就会放过他吗?

安然还是笑模样:“要是顾主席想不起来,那咱们帮你回忆回忆,前天你是不是借着开会的名义回家休息了啊?你跟咱们说你去市委开会,可市委开会点名却没你的名字,签到也没你名字,反倒是你们家邻居看见你在家待了一整天。”

顾慎言撒的谎,连倪晓丽都不知道。他因为总觉着自己寄人篱下不舒服,经常翘班回顾家,所以就连妻子也一直以为他贵人事忙,不是开会就是在开会的路上。

工人们生气了,“顾主席有你这样上班的吗?你在市里到底有多少会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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