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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自己来了半天啥也没办成,司旺八眼珠子一动,忽然想起何宝花说的,这个安然是城里来的,细皮嫩肉吃不了苦,经常逃避劳动……“安然你跟我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别人是先礼后兵,他是硬的行不通那就软的,而在安然看来这不就是赤裸裸的怂包蛋一个吗?

对怂包蛋,就要趁胜追击,一压到底,搞到他破防:“有事在这儿说就是,孤男寡女进一个屋想像什么话,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众人大笑。

司旺八冷哼一声,小声说:“你很想回城吧,如果我没记错你原先可是非农户口,还是效益最好的阳三棉,我有办法把你弄回去,只要……”啥叫循循善诱,这就是。

这年代,多少人做梦都想农转非,而安然能转回去不仅她自个儿受益,以后小猫蛋上户口也是随妈的。他原本以为,安然必将感激涕淋,然后他就正好提出……

这不,安然居然对着他浅浅的笑了笑,司旺八整个人仿佛触电一般怔住。他正值壮年,天天面对着四五十岁的老妻,现在忽然看见个漂亮的,鲜活的,仿佛带刺玫瑰一样的女人,他整个人都傻了。

忽然,安然眼睛一亮,大声道:“妇女同志们咱们快谢谢司会长,掌声响起来。”

大家不明所以,但都听安然的话听习惯了,一经带头,院里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把个司旺八捧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听说咱们的妇女不辞辛苦的开垦荒地,司会长大为震动,刚刚司会长主动要求带着斗天会的小将们帮咱们开荒,不开出三十亩地他和兄弟们绝不离开,他势要将自己青春的汗水挥洒在咱们小海燕的土地上。”

啥?给开荒啊!

陈大娘鸭蛋妈为首的妇女们高兴疯了,她们正愁没劳动力开荒,瞌睡居然就有人送枕头来,一个个高兴得脸色涨红,双眼冒光,看着他们不是人见人恨的红小将,而是送温暖的八路军啊。

快乐是会传染的,斗天会的小将们再怎么争强好斗,那也是一群孩子,看着一群跟他们母亲姐姐差不多年纪的妇女流下开心的泪水,他们也被感染到,不管不顾的鼓掌,司会长实在是太好啦!

于是,铺天盖地的掌声淹没了司旺八,当着这么多人,他“说出来的话”还能反悔吗?

安然指着后山,“咱们队土地少,吃不饱,要是能有你们加入,帮他们吃饱饭,主席老人家在京市知道也会感谢你们,这样的你们是人民的好卫兵,好战士。”

“走啊兄弟们,咱们给小海燕的社员们开荒去!”刘向群高举拳头,斗志昂扬:“你们队去哪儿领农具?我们现在就开干,走吧司会长。”

司旺八苦着脸,就这么在众人的欢呼雀跃中,众星拱月的走向了后山,那儿有几座山头的荒野等着他们。

年轻人有使不完的力气,这是真的,大小伙子们一个个正是挣满工分的年纪,两三个妇女合力都抬不动的大石头,他们一人抱一个,扔。

妇女们锄不动的沙石地,他们一锄头下去就能把盆大一块土坷垃翻过来。

反正,四十多个斗天会小将们,干得风风火火。因为他们相信,司会长说是为人民服务那就是为人民服务,种地也是干革命!

“安会计你说那群红……是不是有那个,毛病?”鸭蛋妈开心了几天,本以为过过瘾也就回城里过好日子去了,怎么还越干越起劲?一个礼拜就把她们一个月才能干完的活给抢光了。

这,让她们接下来干啥呢?没活干她们就没工分啊,安会计小本本上可是记着呢。

“对,而且病得不轻。”

“还真是啊,那你说是啥病?真想让我家鸭蛋也生这个病。”懒蛋是真懒,整天不见人,让他带一下妹妹小糖妞他说他是男人,咋不看看人比他还小的铁蛋,整天把小猫蛋兜在身上。

“中二病。”

“啥,中啥?”

安然笑笑,也不好跟她解释:“你们就放宽心吧,该干嘛干嘛,只要安安心心等着种药就行。”

“那他们的伙食……”家家户户的粮食都金贵,其实打心底里是舍不得给外人吃的,可他们又是在帮她们干活,不给又不像话。

“那天司会长不是说了吗,他们自带干粮,不能因为为人民服务就拿老乡的东西,坚决不拿咱的一针一线是铁的纪律。”

鸭蛋妈咋舌,“他说过这话吗,我咋没印象?”

安然赶紧走了,这人还真认死理。反正她才不管他们吃啥,以前从别的“坏分子”家里薅的东西,够吃好几个月呢。

***

惊蛰过后,村里人的日子终于好过些了。雨水一下,山上绿起来,小野菜们一个个害羞的娃娃似的,冒出了土皮,终于有绿色菜吃啦!

种下去的药材都露出嫩生生的尖尖,周围用竹子编的围栏围上,以免放牛娃不注意,让牛啊羊啊驴子啥的吃了它们。竹篱笆里头是药材,外头安然就让大家种上爬藤的瓜豆,茄子辣椒,小葱大蒜,一切能吃的蔬菜。

因为这是整个妇女生产小队种的,成熟以后也是大家一起按工分分配的,又没拿去卖,又不独属于某个人,完全符合国家政策,谁也说不出个不对来。

那嫩生生的瓜藤爬满了竹篱笆,开出黄色的毛绒绒的小花,路过的看见,谁不羡慕嫉妒恨呐?

“妈你说安会计那脑子,咋就能想到这么多招儿呢?”金蛋妈妈,每从药材地边经过一次,就得感慨一次。

“哼,不就几个瓜瓜豆豆的,咱家自留地没有?瞧你眼皮子浅成啥样。”何老婆子心里正酸着呢,凶巴巴地说:“你有那闲工夫,赶紧把自留地侍弄好。”

“那你咋不侍弄呢?整个村里也没你这么享福的老太太,五十岁不到呢就不用上工了,啥都指派着咱们做,你说……”

“嘘……你能不能小声点,我不上工,可我工分一分没少拿啊,你有个屁的意见!”

金蛋妈撇撇嘴,好吧,看在她还真没少挣工分的份上,就不跟她掰扯了。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妇女小队的瓜瓜菜菜,总感觉没参加这个小队就是最大的失误,失误到家了!

为啥?

因为啊,她姐姐嫁在市里第三棉纺织厂,一家子工人,条件挺好,平时啥也不缺,就缺点她们农村人的新鲜蔬菜,每年她都给送不老少呢。

可家里种的终究有限,婆婆又整天只记挂着小叔子,有啥好的都搂他们怀里,就说院里那圃韭菜吧,明明是她天天烧火盆子盖稻草精心伺候出来的,她姐没吃上一口,却让小叔子吃了,你说气不气人?

可婆婆又是村里第一泼妇,她惹不起,只能从别的地方想办法了。

铁蛋最近可是牛气冲天了,他吃土豆不是快吃吐了嘛,安然就让他去挖野菜,那肥嘟嘟的蕨菜杆儿,刚有巴掌高就让他掐了,还有那嫩绿的蒲公英,每天都能摘满满一筐野菜。

大家都缺绿色蔬菜吃,上山的孩子那可真是太多了,唯独他每次都能满载而归,安然夸过几次,他尾巴都给翘上天了。

这不,今天更过分。眼看着村小要开学了,安然就准备把他送进去,已经做过很多天思想工作,眼看着就快成功了,今儿他忽然嘴一撇:“不去,我不上学。”

“嘿,怎么回事,昨天不是说给你一天时间想想就答应我吗?”

“我就是不想读书,没意思。”

“怎么没意思了,书里有那么多故事,那么多人物,都是你在小海燕村里看不见的风景……你每天捡粪挖野菜就有意思了吗?”

“谁说我要捡粪的,我再也干这个了,我要……”他忽然就不说了。

安然那个气啊,她上辈子是真发号施令惯了,上至各级领导公司股东,下至家里的司机保姆,就没有谁敢不听她的。对铁蛋,她已经拿出十二万分的耐心,哄了又哄,威逼利诱全用了一遍……结果他临阵反悔。

“何铁蛋,我警告你,别跟我谈条件。”

“不去不去就是不去。”他撅着翘乎乎的屁股蛋,跑了。

孩子上学,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安然决定了,铁蛋这家伙就不配民主,没商量的份儿,等开学就给塞教室里去。

她最近还有别的事要忙,司旺八快被她榨干了。她怎么搞的呢?每天亲自上山监工,名义是指导小将们开荒,实则监控司旺八,他但凡有想跑的苗头,安然就堵上去,总得大声吆喝着跟他说话,他的得力干将们顿时将他众(团)星(团)拱(围)月(住),插翅难飞。

他要是想趁上厕所或者休息时间跑路,安然只要一声哨响,出村的各个要道路口就会有妇女等着他,将他客客气气的“请”(绑)回山上,“司会长走错路,在外头绕了一圈,差点儿让母老虎吃了,咱们这一带的老虎啊,那是能吃人的。”

他要是想躲个懒,陈大娘就哇叽哇叽骂“那么大个男人屁用不顶,只会吃软饭”,别问,问就是骂别人,可所有人分明都在看他呀!

短短二十多天,他真是度日如年。

当然,他不在,国营饭店不能没人,何宝花带着她婆婆来找了两次,都没能见上人,就让安然打发走了。

铁蛋罢工,连小猫蛋也不带了,说是妹妹老抓他头发,这下,安然不仅要监工,还得带上小猫蛋。最近她双手的抓握力大大提升,见啥都得抓一把,经常是把铁蛋的头发抓疼了自个儿却不知道,哥哥凶她她还以为是跟她闹着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