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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现在不仅想让他保住工作保住命,还得让他重新成为工程师。

“嫂子,找广全哥呢?”刘利民刚从宿舍出来。

“他在不?”

“不巧,刚上张副那儿了。”自从广全哥提醒张副,避免了一场重大安全生产事故后,他跟这位副矿算是搭上关系了。

当然,以前张副也抛出几次橄榄枝,但广全哥都没接。

卫孟喜问清楚,“张副”就是矿上的张劲松副矿长,干脆去门口守着。当时陆广全对她的“梦”将信将疑,却能说动张副,说明俩人关系匪浅。

副矿长这个级别的领导都是单独住一栋红色的小楼房,独门独院,院里种着桂花芭蕉和石榴树,铁栏杆的围墙上还爬满绿油油的爬山虎……虽然煤灰不少,可卫孟喜已经很羡慕了。

小呦呦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院子,指着里头一丛芭蕉“啊啊”叫。

“小馋猫,眼睛可真好,还一眼就看见芭蕉果了你。”

“果果……”

“哎哟,再说一次,果果,芭蕉果果。”

“八脚狗狗。”

卫孟喜觉着,今天真是她的幸运日,她的宝贝闺女居然能说四个字了!这段时间哥哥姐姐教,她也会说一些简单的叠词,但四个字却是第一次。

卫孟喜正想亲亲她,忽然,院里传来说话声:“战略性矿产资源开发项目,这个提法很好,非常好。”

“我说小陆啊,你是咋想到的,可以把煤炭和共伴生战略性金属矿产协调共同开采的?”这是一把雄浑的中年男声。

卫孟喜听不清陆广全说了啥,反正中年男越说越高兴,一会儿抚掌,一会儿赞赏,最后还说:“行,你先回去查查现在国外在这块上是咋做的,咱们不会可以现学嘛。”

“对了,井你先别下了,我会跟采煤队协调,就说抽调你跟我出去搞勘探,多的你也不用说。”

卫孟喜一愣,继而有点高兴,不用挖煤了,意味着风险就小了很多。但听副矿长意思,这些话不想让人知道,她赶紧躲到一边,密密麻麻的爬山虎遮挡着,他们也看不见她。

“你怎么来了?”陆广全出来,正好看见她只带着一个,“是孩子怎么了吗?”

小呦呦对“这个男的”根本没兴趣,看一眼就移开视线,准备玩妈妈的头发。

卫孟喜单刀直入,把最近接二连三的不顺都说了,“你在这矿上到底有多少仇人?”

“我知道你工作忙,我也不想知道你忙啥,但上次提醒你的话,你得放心上。”

要整人的人,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

陆广全不说话,转而低头,看着小闺女,轻轻摸了摸她脑袋,“奶粉还有吗?”

小呦呦觉着痒痒的,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而他也好像觉着很有趣,孩子越摇,他越喜欢摸。

小呦呦是个好脾气的孩子,不哭也不闹,就躲进妈妈怀里,嘴里“坏坏”的叫,还叫“哥哥打”,要是卫东根宝听见,说不定会真打哦。

卫孟喜好笑,这个男人,前脚刚从牙缝里抠出来三百块钱,后脚孩子们就谁也不待见他了。

“有,现在一天喝两顿,其他时候都跟着我们吃主食。”不吃主食的话,那点奶粉可撑不了几天。

陆广全摸了摸鼻子,他的手掌很大手指很长,可手背的青筋特明显,虽然经常下井,但皮肤不像普通挖煤工人那么黑,还是很白的,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刘利民是个诚实的小伙子,卫孟喜试探过几次,知道陆广全虽然加班多,工资是整个宿舍最高的,但跟其他人不一样,他那贴身穿的衣物都破烂得不成样子了,依然舍不得换一件新的。

他几乎不吃早餐,因为不上早班的时候他也会早早的起床看书,一直看到午饭时间,然后打一个杂合面窝头,哪怕逢年过节,他的一日两餐也是杂合面窝头……去年矿工报慰问的时候,当班的人每人一碗水饺外加三个肉包子,其他人都是敞开肚皮的吃光光,他却把肉包子省着,一连省了三顿饭钱。

就是这样,他才能省下单位所有的补贴粮票,寄回家去。

刘利民还说了,去年有一次发高烧,他舍不得花钱去矿医院看,一直扛到第二天夜班,晕倒在井下。

可即使是这样,他晕倒前依然嘱托大家别把他送医院,送回宿舍喝点水休息一下就好了。

这是个对自己极度节省,极度苛刻的男人,可他依然在第一天就把辛苦攒下的三百块给了她。知道节省,知道把钱攥自个儿手里,无论老头老太怎么拍电报写信的哭穷,他也没手软……至少说明他也不是愚孝。

卫孟喜觉着又可以给他加两分了,毕竟在这个年代,他要想保住工作就没法与妻儿在一起,这样异地分居没有感情的夫妻千千万,都是为了建设大好龙国中的一份子。

只要人品没问题,那就还有调教余地。

“你是不是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跟你过不去?”

男人顿了顿,但还是点头,他确实不知道,一方面他不爱跟同事接触,就没有消息渠道,估计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个外号叫“陆展元”。另一方面嘛,他也不在乎谁喜欢他,谁又讨厌他。

“这样,你告诉我,你的钱是怎么来的,我就把整你的人揪出来。”

陆广全挑眉,那种感觉又来了。

他印象中的卫孟喜,温婉,文静,贤惠,持家,就是教科书式的龙国好女人。可现在,这段时间的接触下来,这个女人的种种表现说明,似乎是他的记忆力出错了。

倒不是说她就不是好女人,而是她现在的大胆和勇敢,让他很是刮目相看。

在这一刻,他居然鬼使神差地说出一个“好”字。

虽然已经猜到大概了,可当他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卫孟喜还挺意外。

原来,他这几年涨了不少工资,而陆家人一直以为他的工资还跟刚进矿那年一样二十八块。

其实是每年都在涨,算上为了赶任务时的加班加点,每个月至少能拿到三十八块。

卫孟喜脑子很快,“寄回家二十块,你的一日三餐每个月最多五块,买书五块,还剩八块。”

陆广全没想到,她的估量居然这么准,精准到仿佛她就生活在他身边,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然而,更让他意外的是——“两年时间你回过家三次,来回路费算六十,结婚时买的两套新衣服二十八,脚盆毛巾水壶八块八,我没记错吧?”

陆广全喉头滚动,一分不差。

“算下来,这两年你最多能攒九十五块二。”那其余的二百多块,就是跟她结婚前就攒的。

在陆家那样的人家里,在老两口的高压政策下,能省下三百块钱,还能牢牢的捏手里这几年——“你真是个能人。”

陆广全一愣,有点想笑。

卫孟喜是真笑了,要是陆老太知道,准被气死!她的好三儿哟,她以为的全心全意为家里挣工资的老黄牛哟,居然私设小金库,她不哭个三天三夜都对不住那三百块钱。

陆广全没忍住也翘了嘴角,下一秒,看见不远处过来的一群男人,他又恢复一丝不苟的模样。

“申请的事我请张副帮忙,好好带好孩子。”

甚至,他私心里还希望她不要搞这些难成气候的事,现在想偷摸着赚钱的人不少,可真能全身而退的没几个,更何况她做饭的手艺,他以前也尝过,还远未达到能开饭馆的程度。

当然,陆广全作为新龙国早期的知识分子,还是很尊重女性的,他尊重她的想法,试一试也没啥,碰了壁会回头的。

卫孟喜可是人精,能看不出他的不赞成?可她没别的,就是倔,尤其是被一个自己也觉着不怎么样的陆广全看不上,她还真就必须把事情做起来。

“如果觉得我手艺不怎么样,你可以自己来尝尝,老娘这两年在你家当牛做马也不是白做的。”

后半句,陆广全脸色尴尬。

“我告诉你陆广全,在我和几个孩子的事上,你们老陆家欠我的可多了。”一想到上辈子早逝的呦呦,卫孟喜刚对他升起的一丢丢好感又没了。

老头老太不是自以为把这个最出息的好儿子掌控在手心吗?她卫孟喜不为别的,就为了气死那俩老的,也必须把该拿的拿过来。

“行,反正你自己注意安全,没钱了我会说。”

看着头也不回的妻子,陆广全心里的疑惑更多了,这个妻子是他自己挑的,在当年也算双双看对眼,不是包办婚姻,可他对她的了解,好像还远不止冰山一角。

“小陆在这儿,今儿没下矿呢?”那几个年轻人走过来,领头的人笑眯眯地问。

“嗯。”陆广全目不斜视,直接走开了。

他跟这个严明汉无话可说。

“严工,你看他分明就是没把你放眼里,就是缺教育改造,当初咱就应该直接把他弄乡下住牛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