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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内,白樘因起身迎了赵黼,听他如此问,便道:“世子为何对这案子如此好奇?”

赵黼道:“因季陶然跟小白……跟令公子本是跟我一路的,后来他两个就去瞧了,我因好奇,才来问侍郎。”

白樘眼神很是沉静,道:“只因如此?”

赵黼自然知道这理由无法让人信服,尤其是对白樘而言,可也顾不得了,索性道:“我睡不着,又听他们传的奇异,顺路过来打听打听。”

白樘听到“顺路”二字,目光在他的佩剑上扫了眼,却并不多问。只道:“这案子刑部已经接手,我已经命底下人不许走漏消息,世子是从哪里听说传的奇异?”

赵黼见他总是不答反问,微微有些着急,若换了是其他人,早不依不饶起来,可偏偏对方是白樘,他千重脾气也只压下。

赵黼深吸一口气道:“总之、总之我就是想弄明白,又不是什么天大的案子,侍郎何必对我也瞒着?”

白樘目光沉沉:“我只是不解,世子怎么会对此案格外上心,要知道,事出必有因。”

赵黼终于忍不住赌气道:“你不和我说,我自然也有打听的法子。”

他站起来要走,白樘忽然道:“世子且坐。”

赵黼回头,白樘微笑道:“世子的性子为何还是这样跳脱急躁?”垂眸想了想,便道:“我虽然猜不到世子为何如此关注此事,不过,同世子说知,倒也无妨。”

赵黼闻言,才忙又落座。

原来早上,白樘便得知西城发生血案之事,只不过他并未放在心上罢了。毕竟近处有京兆府接手。

不多时,又听说出了事的是吏部之人,此刻白樘虽然有些诧异,仍并不着急,既然涉及吏部,想必都察院的人会出马。

如此又过了半个时辰,大理寺卫铁骑竟急急而来,亲自同白樘说了此案之情。

白樘闻听,不能相信,又问一遍,卫铁骑眉头将要拧成一股麻花,道:“我因也觉着奇异,也不敢就张扬出去,才来找你过去,此案你最清楚,你去看一眼,便知道是不是了。”

白樘当下便带着巽风跟任浮生赶去案发之地,这西城是吏部官员们聚居之地,遇害的杨主事,出身并非是京中人士,只租着一处宅院居住,院子也并不大。

此刻因京兆府,都察院,大理寺的人都到了,门外街上更有许多人看究竟,一条街上竟有些拥挤,白樘下马,还未进门,就见有两个京兆府捕快,踉跄冲出门口,在墙根上吐得死去活来。

任浮生从来见不得这些,当下后退,白樘带着巽风入内,才进院子,就嗅到一股血腥气。

里头的人见是他来了,都忙让路,京兆府的盖捕头正扶着一棵树,颓丧落魄,如同见鬼,看见白樘,才勉强站住。

白樘打量院中众人神色,见众人有的面色惶然,有的表情严峻,有的深锁眉头,一脸痛色。

他举步入内,那股血腥气越发浓烈,一直到进了内室,看到屋里的情形,白樘才明白了卫铁骑为什么会请他亲临。

遇害的是吏部的杨主事跟杨夫人两个,而现场,已经不能用一个“惨不忍睹”来形容,怪不得京兆府的人都受不了,也怪不得虽然来了这许多公差,却没有人愿意留在室内,只有两名京兆府的仵作在门口上,可看着现场这情形,却也都不知如何下手,勉强站定,神情也是绝望恍惚的。

巽风看了一眼,便站住脚,不再入内。

刑部之中,灯火之下,赵黼静静听着白樘讲述,虽是夏日,周身却寒气森森,双手忍不住握紧。

白樘却仍是面无表情,眼前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其实那时候,连白樘几乎也无法入内,只因卧房的地上,鲜血淋漓,几乎没有落脚之处了,怪不得那股血腥气,直冲出去。

白樘道:“那凶手,先绑了杨主事,又强暴了杨夫人……杨主事的眼皮……已被割掉,凶手是强逼着他看着这一幕……”

赵黼喉头一动,白樘道:“杨主事身上伤处,不可胜数,是遭受过废人虐待才至断气。杨夫人……”从来沉稳如他,此刻竟也没有法子详述当时的惨状,简直如人间地狱。

赵黼是经历过杀场征战的,然而战场之上,极快决生死,虽是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却从来不曾有什么“虐杀”之举,此刻虽不曾目睹场景,只听得白樘说,就已眼皮乱跳,有些毛骨悚然。

赵黼无法再听下去,只道:“这个案子,有什么异常么?”

白樘见如此问,脸色微微变化:“是。”

赵黼定睛看他,白樘缓缓地吐了口气,停了停才道:“这案子,很类似我先前办过的……可是那案的真凶,早就落网,且已经于三年前被斩首了。”

赵黼皱眉:“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今日的案子,是那被斩首的凶手所做?”

白樘摇头:“不可能,那凶手是我亲自监斩,绝无差错。”

赵黼道:“那就是凶手另有其人。是了,你为何说此类案子?今日的案子跟你先前所办过的,究竟有什么相同之处?”

白樘唇边浮起一丝很淡的笑,笑影里漾着些苦涩之意:“相同之处?世子你可听说过‘鸳鸯杀’么?”

赵黼耳畔“嗡”地一声,双手握拳道:“此事轰动京城,天下皆知,凶手还是侍郎亲自擒获的,我虽然僻居别地,也是知道的。”

白樘道:“据我看来,今日这案子,便如先前那鸳鸯杀的犯案手段,一模一样。”

赵黼道:“你……你当真?”

被害的杨主事跟杨夫人,可谓是一对儿极恩爱的夫妻,成亲数年,从未红过脸,虽杨夫人并无所出,主事却从无外心,两人相敬如宾,向来为众人称羡。

再加上当年“鸳鸯杀”的手段从来都凶残无比,耸人听闻,犯案模式却是差不多,都是绑了男子,强暴妇人,然后虐杀。

故而卫铁骑一眼看见这场面,便立刻想找白樘,只因卫铁骑也是参与过“鸳鸯杀”之案的,他们经年累月查案的人,自然有一股天生本能,一看现场,便嗅到异常。

更何况,除了这一些外……让白樘确信是“鸳鸯杀”犯案的另一个理由,却也是让他最惊心动魄、无法忽视的。

正赵黼道:“只怕是侍郎多心,天底下的混账王八蛋多着是,或许出现另一个畜生犯案呢?手法略有相似,但未必就跟鸳鸯杀有关。”

白樘凝视着赵黼,这种探究的眼神,让赵黼心中一震,他虽自忖白樘不会看穿自个儿的心意,可被这种眼神注视,却仍叫人心里隐隐不安。

他强行克制,才勉强按捺住想要移开目光的冲动。

却听白樘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我不得不认真在意。”

赵黼道:“是什么?”

白樘一眼不眨地看着他,眼底渐渐地又透出几分若有所思之意:“我想,这也是世子最想知道的。”

赵黼喉头又是一动,如坐针毡:此刻他忽地有些后悔自己今夜来此,眼前这人太过心清目明,通透的令人心惊。

只听白樘道:“季陶然跟清辉虽跟着去了,却被拦着不曾入内,是以他两个如今尚不知此事。世子既然夤夜来问,如我所说,必有其因——所以我也不瞒世子,世子可知道我的意思了?”

都是极聪明的人,不必说破。赵黼道:“若有我能相助之处,义不容辞。”

白樘点头,才说道:“让我确信是鸳鸯杀手段的另一件事,是……”

眼前又浮现那遍地血泊的凶案现场,以及那几乎令人无法直视的尸体,当时他压下所有惊悸跟不适,凝眸细看,目光移过杨夫人赤裸的尸首,掠至那双眸骇然圆睁的脸……便见到在她的额头处,竟有一个用鲜血写成的字。

眼前灯火摇曳,白樘微微闭眸,曾见的那鲜血淋漓的字迹却越发醒目。

赵黼问:“留下的……是何字?”

——“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