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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黼察觉他的目光,回头看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巽风不答,赵黼喉头又是一动,冷冷道:“你是否是想说,姓林的对崔云鬟如此,是因为我硬拉着她去方府之故,那姓林的格外狡猾,必然是无意中发现一二了,对不对?”

巽风垂眸,虽然不语,却已经是无声默认。

清辉却并不知此事,一怔问道:“你几时带了崔姑娘去方府的?如何进去的?又是做什么?”

赵黼不回答,胸口起伏,最终用力揉了一把额角,大步走到窗口,默然站了会儿,忽然猛地举手一拳击去,只听得喀喇喇一声,竟把一扇窗户打得粉碎。

室内三人一时谁都不曾说话,顷刻,清辉思忖道:“不要自乱阵脚,凡事都脱不出一个‘因’去,只要找出林教习为何这样做,便会找到线索。我想……或许还是跟方督学有关……”

赵黼猛地抬头,盯着窗外瞪了片刻,便一语不发,旋风般转身冲出门去。

几乎与此同时,暗室之中,云鬟眨了眨眼,再度将面前之人看的清楚。

见此人生得倒是不错的样貌,气质亦佳,果然正是由仪的督学方荏无疑。

若不知他曾做过的那些事,云鬟只怕也会觉着他是个和蔼可敬的饱学长者,然而此刻望着方荏,身心却忍不住阵阵战栗。

方荏望着她,眼中也透出几分惊疑,默默地盯着云鬟看了片刻,便问道:“你是何人,如何竟在这儿?”

云鬟自不能回答,方荏又凝眸看了她片刻,见她只是睁着双眸静看自个儿,他便又道:“是谁带你来的?”

他的声音温和,毫无恶意,云鬟几乎疑惑起来:这人到底是否如她所知的一般。

方荏却忽地跟想起什么来似的,忙起身往外,打开门看了眼,见门外空无一人,才又关上门复回来。

方荏原地来回踱步,走了几趟,见她始终不语,便走了回来,望着笑道:“可怜见儿的,莫非是吓坏了?你放心就是了,我不会害你。”他的声音也并不难听,让人忍不住想要听他的话似的。

云鬟张了张口,却仍是说不出一个字。

方荏见她唇角微张,目光在彼处停了停,复又一笑:“好孩子,你到底是哪家的?”说话中,便抬起手来,在云鬟额角轻轻抚过。

他的手抚过肌肤,就仿佛毒虫爬过一般,云鬟猛地闭上双眸。

方荏紧盯着她,半晌道:“你、莫非是口渴了?”

他回身到桌边儿倒了杯茶,握在手中,仰脖先自个儿喝了大半,转头看一眼云鬟,才又回来,便要喂给她。

云鬟毛骨悚然,本能地闭紧双唇,水便沿着下颌滑入颈间。

方荏看了会儿,眼神变化,忽地把杯子一扔,伸手要将她拥入怀中。

正在此刻,便听见有人道:“老师在做什么?”

方荏一惊,猛地放开手,云鬟跌了回去,这会儿已经知道来人是林禀正了。

林禀正推开门,微微歪头看着方荏:“老师不是说已经不会了么?”

方荏早站起身来,最初惊疑过后,望着林禀正一笑:“你……说什么?因这孩子不知何故出现在此,我又问不出她姓甚名谁,正要抱他出去呢。”

林禀正似笑非笑看着他:“是么?抱他出去而已?对宋邰,韩敏,蒋勋他们……老师也是这样想法儿?”

方荏脸色微微变了变,继而道:“这孩子,是你带来的?”

林禀正面上的笑里泛出几分微凉的涩苦,笑道:“我告诉这孩子,要带她来看看真正的地狱,其实我也是想告诉我自个儿,你一直、一直都是真正的地狱。”

方荏微微眯起双眸,此刻已经恢复了昔日那种严肃神情,便正气凛然,冷冷地说:“你究竟是在瞎说什么?是疯了不成?”

林禀正凝视着眼前之人,他从小尊敬之人,从无法抗拒他的威严,然而偏是这样的人,却把无耻残忍地他拽入那无间地狱,万劫不复。

林禀正喃喃道:“没有用了,可知我再也不会被你哄骗了?”

方荏正欲呵斥,却忽地觉得眼前发晕,身子一晃,几乎跌倒,忙伸手按着桌子,却不料连桌子也带翻了,桌上的茶壶杯盏跌落地上,发出脆响,水流遍地。

方荏伸手按着颈间,透出不可思议之色:“你……”

林禀正仰头大笑,慢慢地走到跟前儿,俯身看了方荏一眼,又回到床边儿,便把云鬟扶起来,却见她的双眸里透出厌恶慌乱之色。

林禀正点点头,望着云鬟轻声道:“你瞧,老师对你可好么?老师可不是那些禽兽不如之人。”

云鬟张了张口,发出的声音却只是沙哑着,也不能成句。

林禀正不再理会她,回身将方荏拖了起来,放在太师椅上,又拿绳索绑的十分结实,做完这些后,才将银盆端起来,把里头的水用力泼了方荏满头满身。

冰凉的水浇落,方荏一个激灵,慢慢地有些恢复神智,他晃了晃,抬起头来,当看清林禀正之时,满面怒色,厉声斥道:“你是想如何?莫非要欺师灭祖不成!”

林禀正后腿一步,把地上翻了一张椅子扶起来,便斜斜落座,轻描淡写道:“你说错了,我不是欺师,而是要……弑师。”

方荏睁大双眼,低头才见手脚都被捆的十分解释,身上也缠满了绳索,竟是丝毫也动弹不得。

方荏倒吸一口冷气,扫一眼云鬟靠在床边儿,正睁着眼睛看着他,他便一咬牙,对林禀正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有话为何不能好生说……你快解开为师……”

林禀正淡笑道:“你算是什么老师?你也配?!”说话间,他探臂入怀,竟掏出一把极小的刀子来,这刀子看来有些年头,刀柄磨得很是光滑了,刀刃窄而雪亮。

方荏乍见此物,眼底透出恐惧之意,却仍勉强镇定:“你,阿正……不要再玩儿了。”

林禀正道:“玩儿?你当我是跟你一样的么?”他望着方荏,忽地笑了起来,林禀正起身走到方荏跟前儿,道:“你可认得这把刀么?”

方荏垂眸扫了眼,摇头。

林禀正举起那小刀子,道:“这个,是我七岁时候无意中捡到的。你可知道……从捡到它的那一刻起,我就很想、很想用它做一件事……”

方荏嘴唇微微发抖:“你想做……”

话还没有问完,林禀正举手,用力往下一扎,方荏张了张口,突如其来的巨大刺痛让他脑中一片空白,几乎忘了要叫出声来。

对面的云鬟却将一切看得格外清楚,林禀正垂手往下,锋利的刀刃没入方荏的大腿,血冒出来,小股泉眼似的奔流,很快地那薄刃都被血吞没了。

方荏才要厉声尖叫,林禀正抬手,便将他腰间的汗斤子塞进了他的口中,方荏发不出声,只是双眸瞪得极大,冷汗一滴一滴从额头落下。

云鬟身不由己看了这幕,不由又闭上双眸,心怦怦而跳。

林禀正回头,见她如此,便微笑道:“你怕么?你不该怕才是……对好人如此,自然是不该的,是值得惧怕的,可是对待恶人,这才是最正确的法子……又何须怕呢?惩善罚恶,为什么你们都不懂这道理?”

他慢慢地将匕首拔了出来,方荏不停抽搐,痛得几乎晕厥,闷嚎厉哼,声音噎在喉咙里,就如野兽濒死的咆哮。

林禀正凝眸看那滴血的匕首,像是看着最亲密之人:“这十二年来,我日日不能离身,原先他的刃并不是这样薄的,只是我每次想到你对我做的那些事,便会磨一磨它……渐渐地,就变得这样儿了。”滴血的匕首映着清俊阴柔的笑颜,格外诡异。

他仿佛自言自语,声音里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悲怆苍凉之意,虽是微笑,泪滴却从通红的眸子里悄然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