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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辉道:“如何我听见你在指桑骂槐的骂蒋勋?”

曹氏闻言,脸上发红,此刻院内许多小厮丫头们在,都听着看着呢,她便勉强道:“只怕你听错了,再者说,小孩儿做了错事,我当伯母的训他几句,也是正经的为他好。”

清辉看一眼蒋勋,却见他靠在墙边上,这几日下来,身子越发瘦弱了,明明只比他小一岁,却比他矮半个头,脸色也很不好,此刻正呆呆地看着他。

清辉眼神一沉,道:“当初蒋夫人在的时候,都不舍得骂他半句,只因蒋勋虽小,却是个极懂事的,方才任凭你那样刻薄,他只是替丫头辩解了一句,你倒是不依不饶起来了。你算是什么家长?”

曹氏想不到清辉的口齿如此厉害,脸上讪讪地,更加下不来台,气势却弱了下来:“我、我也没怎么样……”

清辉咄咄道:“你既然知道他的父母都没了,就该尽人事,对他好生照料,你却反而骄横跋扈的这样,这偌大蒋府,原本没有你的时候也支撑的好好的,怎么到了你嘴里,就一副立刻坐吃山空的样儿了?蒋管家呢?拿账簿来。”

无人答应,在场众人都面面相觑,不敢应声,先前那小丫头翠儿低低道:“蒋叔被、被大太太撵走了……说他、说他老了不中用,白绕上吃的……”

曹氏听了,又气又急,清辉越发恨道:“蒋叔是蒋家的老仆人,你竟撵了他?不过是想赶走了眼中钉,再好摆布蒋勋罢了,或许是蒋叔看你们居心叵测,你们怕他坏了事?你不用急,你可知道蒋夫人临去之前,托付了我父亲照料蒋勋?如今我父亲尚且不知道这府内的事儿呢,若他知道了,你们且等着看是何下场。”

在这京内,谁不知道白樘白衡直的名头,连许多王公大臣都忌惮三分的人,若是有心要对付这些小小京官,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儿。

这曹氏闻言,就如立刻要进阎罗殿一般,早就脸色如土,也顾不得强撑了,便哀告道:“白少爷,何必这样呢,我们好歹都是蒋家的人,都是为了蒋勋……或许我先前心急,自做的过了,我们以后改了就是了,且饶了我们这遭儿,万万别把这话跟白四爷说才好。

清辉冷眼看她,道:“你求我做什么?你因怕我父亲,所以求我,可知你得罪亏待的人不是我?”

曹氏猛地回过神来,便对蒋勋求道:“勋儿……原本是伯母心态急了些,勋儿你是个好孩子,且宽恕咱们,也跟白少爷求一求呢?”

蒋勋一直看到这里,才回过神来,直直地看了曹氏一会儿,又咳嗽了几声,才道:“大伯母、以后不必常过来了,我自己也能照料自己……很不用劳烦……你们。”话虽如此,嘴唇微抖,眼中早就泪光闪烁了。

曹氏张了张口,到底不敢再说什么,只带人灰头土脸的去了。

曹氏去后,蒋勋看一眼清辉,便挨着墙坐在地上,捂着脸哭起来,小翠忙上前扶住他,轻声劝慰,见状却也红了眼。

清辉看了会儿,便问道:“蒋管家那样忠心的人,被撵到哪里去了?且快把他找回来,这府里缺不了他。”

几个蒋府的老仆人听了,大喜,一个便自告奋勇地去找了。

此刻小翠因见蒋勋哭,自己也忍不住哭起来,边哭边对清辉道:“大爷跟太太那边儿,对少爷很不好,蒋叔看不过去,说了几次,就被他们撵了,蒋叔起初不肯走,还被他们打了呢……白少爷若不来,少爷就要被他们亏待死了。”

白清辉望着蒋勋,见他瘦骨嶙峋,哭的肩头微微耸动,他便叹了口气,把心里的话暂且压下,只握着蒋勋的手道:“他们已经去找了,必然会把管家找回来,你也不许哭了,你身上有病,再哭,只怕越发厉害,如何了局。”

蒋勋哭的越发厉害起来,白清辉无语,因见蒋府上下兵荒马乱的,他便叫自己的小厮回白府说一声,说今儿便留在蒋府里了。

不多时,报信的小厮回来,却还带了一个人,正是阿泽。

阿泽便道:“四爷见你出来这许久还没回去,正不放心呢,便叫我跟着来了。”又看蒋勋正躺着吃药,便皱眉道:“怎么瘦了这许多?”

蒋勋见了他,呆呆看了眼,一口药汁没咽好,便呛着了,小翠忙给他顺气。

是夜,清辉便同蒋勋做一床睡了,因他来了,蒋勋心情宽慰,又吃了药,觉着身上轻快了好些。

原来这些日子,因大房那边儿时常挤逼,蒋勋连饭也少吃,何况因有人故意授意,经常送来的饭都是坏的,故而他雪上加霜,病的越发厉害。

那小翠见清辉来了,蒋勋面上生辉,她心里喜欢,私底下便把蒋府的事儿都同阿泽说了,阿泽气的叫道:“怎么竟有这样毒心的人?不想着好生照料血亲遗孤,反而想谋财害命不成?这样的黑心种子,我告诉四爷,让四爷惩戒他们。”

蒋勋虽不曾对清辉说,但清辉人极通透,先前骂曹氏那些话其实都带出来了。

夜间,两人同榻而眠,蒋勋摸着他的手,道:“你怎么来看我呢,我以为自个儿要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

清辉道:“胡说。先前季陶然也说来探望你,只不过昨儿他跌伤了头,不得来了,你别只顾乱想,快把身子养好就是了。”

蒋勋因困在宅内,竟不知外头消息,忙问:“陶然哥哥怎么伤着头了?可要紧么?”

清辉怕他听了那些可怖之事,反添了烦忧,就道:“是他胡闹伤着的。”

蒋勋盯了他一会儿,忽然道:“你不必瞒着我了,我听说昨晚上,韩敏死在书院里……只怕陶然哥哥受伤,跟这个有关?”

清辉见他竟知道了,便道:“是。不过无碍,养几日就好了。”

蒋勋垂头不语,清辉安抚道:“你不必怕,大理寺已经在加紧找寻凶手了。”

不料蒋勋轻声道:“我并没有怕。”

清辉转头看他,却见烛光里,蒋勋双眸之中带着忧愁之色,喃喃道:“我不怕凶手,我反而更怕宋邰韩敏他们……”

清辉心头微震,想到自个儿发现蒋勋那日的情形,清辉就说:“你……其实不该怕他们,正如我父亲所说,做了恶事的是他们,为何咱们反畏手畏脚起来?你的性子就是太和软了些,他们才这样肆无忌惮地欺负你,宋邰韩敏他们如此,曹氏也是如此,岂不见曹氏听闻我要告诉父亲,她立刻便怕了,书院里的事,我们也很该去同院长说明,院长自会主持公道……”

谁知才说到这里,清辉就觉得蒋勋一抖,眼里更透出恐惧之意。

清辉察觉有异,欠身坐起来,问道:“你怎么了?”

蒋勋沉默着转过身去,慢慢蜷起身子,缩起了双腿,双手臂抱着身子,低低地把头窝在胸口,乃是一个逃避畏惧之态。

清辉用力把他拉过来,迟疑问道:“到底怎么了?莫非还有什么……不能跟我说么?”

忽然之间清辉停口,却见蒋勋闭着双眼,眼中的泪却仍无声地流个不停。

清辉窒息,心道:“这是怎么了?我方才不过说……不该怕他们……跟院长……”说到“院长”两个字,忽然之间身上寒意陡生!

宋邰、韩敏跟院长,看似并没关联,然而……宋邰临死之前据说去见过“院长”,韩敏又曾供认过“院长”。

再加上那夜赵黼拦住了方荏,想来,宋邰临死之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是方荏,而韩敏死后,却也是方荏第一个发现的尸首。

再加上如今蒋勋的异常反应……清辉用力把蒋勋拉起来,冷冷道:“你到底瞒着我什么,又到底是在怕什么?”

蒋勋摇头,泪水四处零落,清辉喝道:“你若还当我是哥哥,就跟我说实话!”

蒋勋睁大双眼,见清辉动了怒,才深吸一口气,终于哽咽着低语道:“院长、院长跟他们……是一样的……”他的声如蚊讷,又颤颤发抖,几乎令人听不清楚。

然而清辉却听得一清二楚,可任凭通透机变如他,一时都无法领悟何为“一样”,甚至在反应过来之后,也不敢相信。

清辉盯着蒋勋,向来冷静如水的眼中,陡然生出两团火来。

且说阿泽因听丫头翠儿说了许多府内之事,见夜深了,正欲去睡,忽然见清辉的小厮急急跑来,拉着他道:“不好了,少爷不知怎么,竟要出府去!”

阿泽呆道:“这会儿又出什么府,都要宵禁了。”

小厮急道:“是蒋少爷叫我来说的,说叫千万拦着少爷,别让他出去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