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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世禛眉头微蹙,放慢了脚步往那边走去。

此刻容妃向着杨时毅微微点点头,杨时毅便后退一步,欠身行了礼,这才去了。

容妃正要走,却若有所觉地抬头看向赵世禛的方向。

目光相对的刹那,她就在栏杆前停了下来,似有等候之意。

这会儿杨时毅已经往左侧去了,看样子是去了内阁值房。

赵世禛上台阶,走到容妃身前行礼:“母妃。”

容妃含笑看着他:“去见过你父皇了?”

赵世禛垂首:“是。”

容妃淡淡地问道:“都说什么了?”

赵世禛道:“父皇提到废后的事情。”

“你是怎么说的?”

“我劝父皇不可如此。”

“你是这么说的?”容妃神情不变,仍是笑吟吟地,似乎并没有觉着任何意外。

“是。”

容妃的手轻轻地抚过白玉栏杆,这栏杆给寒风吹的如同冰做的一样,容妃却并不怎么觉着冷。

她的目光看向远处,那边有一点红衣的影子,杨时毅已经去了。

容妃眼睛微微眯起,道:“这很好,你父皇是个多疑的人,你这样回答,他反而会更安心。”

赵世禛长睫一动,似乎想抬眸看向容妃,却又停下来。

容妃却又回头看了他一会儿,才微笑说道:“越是靠近了自己想要的,越要谨小慎微,步步为营,安王就是不懂这个道理,才自乱了阵脚。”

赵世禛不言语。

容妃却又问道:“听说最近去荣王府的人不少……你的王妃可能应付得来吗?”

赵世禛心头一凛,道:“母妃放心,这些都是小事。”

容妃笑道:“当然,我只是随口一问,怕她不惯于这些罢了,不过想来她先前既然能解决那么多棘手的案子,湄山一行都能化险为夷,如有神助的,如今在王府操持一些家务人情,当然也不在话下。”

赵世禛无言。

容妃道:“近来天越发冷了,你也忙的很,只是也别仗着自己体格强健就不当回事儿,留神保养吧。你现在毕竟不是一个人了,母妃虽不要紧,却也有你的王妃跟世子。”

赵世禛听到那句“母妃虽不要紧”,眼睛微微地红了。

曾经,母妃比他的命还重,但是……直到他大梦一场,浑身冰冷的惊醒,才发现自己在母妃的眼中,兴许也不过是一颗随意拿捏的棋子!

他欲言又止,只狠心道:“是。”

容妃一点头,转身要走。

赵世禛抬头看着她的背影,终于问道:“母妃方才跟杨大人在说什么?”

容妃止步,瞥了他一眼道:“以为你不会问呢。”她说了这句,却轻描淡写地说道:“也没说什么,只是略叙了几句旧话。”

说完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去了。

赵世禛凝视容妃离开的身影:叙旧?

这是什么意思。

容妃跟杨时毅又有什么“旧”?

荣王府。

郑适汝出宫之后,直接就来到了王府。

里头报了阑珊,郑适汝还没进门,阑珊已经迎了出来,见她带了小郡主,才要去抱却又醒悟过来,便掩面忙道:“快抱郡主到世子房里去。”

郑适汝笑道:“这是怎么了?你见不得宝言?”

阑珊咳嗽了声,又忙捂着嘴:“太医说我染了点风寒,都不让我见端儿了,自然也不能跟宝言亲近。”

郑适汝道:“当是什么事呢,怕什么?”

阑珊已经不由分说催着飞雪快到小郡主避开。郑适汝笑着摇摇头,同她到了里间,道:“好好的怎么就病倒了?”

“大概是不小心吹了风,没什么大碍,你怎么突然来了?”

郑适汝并不提在宫内见到赵世禛一事,只说道:“才去过宫内,想到多久没过来了,正可来看看你。”

阑珊听她这样说,有些愧疚:“原本该是我去瞧你的……只是前一阵子,每天都有人来,真是不胜其烦。你知道,我不喜欢跟那些人交际应酬的。”

郑适汝笑道:“你要当荣王的贤内助,少不得就要做这些事。”

阑珊满面苦色:“当初看你时不时地逢年过节的请客,没事儿还要办什么茶会,又请那些太太奶奶们赏花喝茶之类的,我还暗中笑你真是有无限的精神,又庆幸还好我不必、若换了我是万万不成的,没想到居然竟轮到我的头上。”

郑适汝道:“我么,原来就是做惯了的,虽然也有些讨厌那些虚言假套的,可习惯了这样,倒是觉着看大家都戴着面具说说笑笑,有些别样的趣味,就如同看戏一般。毕竟这世上真心相知的能有几个人?大家不过都是戏中人而已。”

郑适汝因为跟阑珊出身不同,打小儿就惯了应酬交际,又因为是太子妃的身份,就算不能,也要逼得自己长袖善舞左右逢源,何况她又是个极聪慧的心性,因此竟游刃有余,且真真的乐在其中。

毕竟别人的心思怎么想她很容易就能看穿,又加上身份的缘故,是从高处睥睨众生的,实则真心却是半点也没有。

她的那点真心,恐怕都在阑珊这里了。

阑珊因为连日来给折磨,实在是受不得,此刻便挪到郑适汝身边,将头靠在她的肩上:“我当然跟你比不得,我一想到以后也要这样……觉着头都要破了。”

郑适汝道:“原来你是因为这个又恼又累的病倒的?那你可跟荣王说过?”

“我哪里敢跟他说……”阑珊侧头,在她耳畔低低道:“他倒是像猜到了,还问过我,可我知道,我既然做了荣王妃,就该行荣王妃的职责,总不能还像是以前一样什么也不管,我不想让他觉着我做不了这些,不想他为难,也不要人笑他有个没用的王妃。可我……真的不喜欢这样。”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已经如同叹息。

郑适汝见她恹恹地靠在自己身上,自也心生怜惜,忍不住抬手在她脸上轻轻地抚过:“你的性子原本跟我不一样,又在外头历练了那么久,就如同是在风雨里飞了太久的鸟儿,突然间让你留在这王府里,就如同把你关在笼子里,你当然会不适应了。不要过于要强,也不必自责。叫我说,荣王未必就在意你能不能应酬那些人,他能不能登上那个位子,也跟你是否能够交际应酬无关……他也不是那种好面子的人,而且……”

“而且什么?”

郑适汝笑了笑,握住她的手道:“就算你应酬不当有失礼之处,也没有人敢当面说什么。因为、只要荣王够强就行了,只要他是最强的那个,就算你什么都不做,甚至就算你仍旧在工部,也依旧挡不了他的路坏不了他的事,我的话你可明白吗?”

阑珊慢慢抬头,认认真真看了郑适汝半晌,才又探手过去将她拦腰抱住:“宜尔……”

此时阑珊心中是满满的感动,方才她说的那些话,她不想让赵世禛知道,同样的,也不想告诉飞雪西窗等人。

阑珊有些无法想象,假如自己没有郑适汝,日子会是何等的枯寂可怕。

“幸而有你。”阑珊把脸埋进她怀中,她身上有一股令人宁静心安的淡香气,清雅如兰,略带一点点甜,“你怎么能这么好呢?”

郑适汝垂眸看着阑珊,抬手抚过她的长发:“傻瓜,当然因为你是值得的。”郑适汝自然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好,甚至可以说,她只对阑珊。

因为阑珊够好,够真心,才会换到她的“好”跟珍贵之极的真心以待。

换了别的什么人,只怕连她好意的边儿都摸不着。

郑适汝安抚了阑珊一阵,果然让盘绕在她心头的阴云散去了很多,原本那忧闷之意也退了大半。

两人又说起京城内这些身份尊贵的诰命,奶奶,姑娘们等等。

郑适汝对这些人的来历脾性自然是清楚的很,又跟阑珊说起了几个,比如谁家的夫人不苟言笑,谁家奶奶其实是不拘小节,哪家的小姐恭顺有礼,哪家的可以不必理会等等,指点她该如何应对。

阑珊很爱听她说话,不管郑适汝说什么都乖乖的听着,于是整整一个下午竟都挨着她,不肯放她走。

等到黄昏时候,郑适汝到底去了,阑珊百感交集,靠在门口目送郑适汝离开,直到见不着人了还呆呆地不肯回房。

简直就恨不得留她在荣王府住着陪着自己。

到了晚间,她打起精神吃了晚饭,又喝了一碗苦药,便倒头睡了。

这日到半宿,赵世禛才回来,听飞雪说起阑珊的情形,知道郑适汝的确劝解过她,也很有起色,才算放心。

阑珊这一遭儿病,身体上的疲累还是其次,最主要的自然是心病,郑适汝那一番话却解开了她的心病,既然如此,身体状况便迅速好转。

但是这两日来荣王府的人却大大地减少了,原来是赵世禛吩咐,没有格外要紧的事跟人,就不用往内通传打扰王妃,横竖如今阑珊“病着”,也是个很好的借口。

这日,雪才停了,王府街上便有几个人一路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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