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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十七,双手抱我◎

屠竹跟小甘先前只顾说话, 见外头雨大了些,便担心杨仪什么时候回来。

小甘从门口往外探头看了眼,突然发现一把伞放在薛放门口处。

又歪头向屋内瞅了眼, 依稀听见杨仪低低说话的声音,才知道果真她是回来了。

于是便缩了回去, 小声地告诉了屠竹。

屠竹立刻道:“那我正好把药送去, 仪姑娘在, 十七爷必定不敢说什么。”

小甘笑道:“你也学会狐假虎威了?罢了, 先等会儿, 姑娘才回来,叫她跟十七爷先说说话。”

两个人在门口低低言语,里头炕上, 黎渊背对此处,觉着伤处似乎有点疼。

他已经吃了几颗糖渍梅子,把糖吮吃的一干二净, 到最后, 便剩下略略泛酸的核。

次日, 是巫知县出殡的日子。

俞星臣替巫丹殷操办的,宁振不顾病体, 披麻戴孝, 竟是以孝子贤孙的礼节一路送行。

关于巫捣衣,俞星臣并未向外透露, 只说是小姐也同巫知县一起殒身了。

毕竟真相极其悚然可怖, 可到时候众口相传, 未免疏漏不全, 倘若传来传去, 什么巫小姐串通倭寇之类的话, 也未必是没有的,连巫丹殷的名声都会被影响。

俞星臣正是为了免除这些不必要,所以才对外封口。反正那个假的巫捣衣也已经殒身密道之中。

这日,海州百姓自发为巫知县送别,白幡遮天,纸钱遍地,恸哭之声绵延数里。

时日黄昏,杨仪从外回来,探看黎渊。

黎渊这两日听她吩咐,仔细休养,伤总算有好转的迹象。

杨仪正欣慰,黎渊道:“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何事?”

“我要走了。”

杨仪正在整理先前闲暇时候写的方子,闻言手一抖,飘了一张在地上。

小甘忙捡起来,也惊愕地问:“黎大哥,你在说什么?走到哪里去?”

杨仪定神:“……为什么这么突然?”

黎渊道:“我曾经说过,你身边儿若没危险了,就是我该走的时候。”

“可……”杨仪总觉着哪里不对:“不会是、十七得罪了你吧?你别放在心上,他总是这样,口硬心软的。你要是生气,我替他向你赔个不是……”

黎渊哼道:“我难道真的是跟他一样的小气鬼么?”

杨仪无奈。

有这么一句话,不是“小气鬼”又是什么。

小甘见他们说着,知道不便打扰,便拿了单方走到旁边去,默默地背诵,只是总心不在焉。

黎渊道:“总之,我要走当真跟他无关,而且……”

杨仪满目忧虑。

黎渊放低了声音:“我要还在这里,怕会替你惹来麻烦。”

这一句却让杨仪意外:“什么麻烦?我、怎么不懂?”

黎渊的双眸闪烁,片刻后道:“总之你听我的话。我本来……本来打算直接离开,后来想想还是得跟你交代一声。”

跟他相处久了,突然道别,杨仪的心里有点凉凉地不受用:“亏得你跟我说一声,不然……无缘无故的失踪,你还叫人能不能心安了。”

她说了这句又道:“你既然有这么多理由,我自然不便拦阻,但是你的伤才有了起色,至少等好转了再走不迟。”

杨仪很担心他这么一走,不知又会遇到什么事,若弄的伤势再度恶化,那就甚是棘手。

黎渊道:“你放心,这次我不会有事。毕竟不会让你心血白费。而且……”他的目光闪烁,终于道:“我也还想留着命跟你见面。”

杨仪百感交集:“小黎……”

黎渊明亮的眼睛里仿佛透出了几分笑意:“我可不习惯跟人道别,谁知一而再地同你破戒。”他摇了摇头,又瞥向门口:“……你还是去看着那个吧。”

杨仪本来难过,被他提醒,不由转头。

恰在这时,只听屠竹在外道:“十七爷!唉……你……”欲言又止的调子。

杨仪猜到薛放必定方才在外头偷听着,由他去吧。

她迟疑:“我能不能问,你是要回京内,还是回南边?”

“我也不知道。”

“那……以后能不能见,也是未知了?”

“你想见我?”

杨仪本要回答,可对上他的眼神,忽地察觉到一点别的意思,那答案便说不出口。

黎渊垂了眼皮。

杨仪低头:“我只盼你……无病无灾,安稳康泰,不管在哪里吧。”

“你……”黎渊轻笑:“都说你妙手仁心,怎么我觉着,你是这么狠心无情呢。一句转圜的话都不肯给人?”

“小黎你知道……”杨仪抬眸。

底下的话她没说,但黎渊怎会不知道。

如屠竹所言,她心里眼里都是薛放一个,已经容不下别人。

一宿过后,次日,黎渊便不见了踪影。

虽然他说要保重,但杨仪看着那绵延不绝的阴雨,总是忍不住替他的伤势担心。

这两天中,其他的伤者逐渐稳定,只有一位因伤重而离世的士兵,就是利器伤了脏器那位。

杨仪曾犹豫过要不要用麻沸散,然后开腹……只是这行为太惊世骇俗,把握又不大,她正犹豫中,那士兵已然病发不治。

跟杨仪一起的大夫道:“这种情况本就已经是不治之症了,虽然外头看着不知如何,但想必他腹中已经溃烂……超出了我等之能。”

杨仪看着士兵将那具尸首抬了出门,问道:“这是要送到哪里去?”

大夫道:“这些士兵们,有的是本地之人,家里有人的便领回去,有的是外地的……隔着太远,只能就地埋葬,还有些……对了,杨太医问这个做什么?”

杨仪拧眉:“我有一件事,先行告退。”

出门刚要上软轿,一眼看见前方有几道影子经过。

“俞巡检!”

俞星臣手中拿着一份京城才送来的急报,因为方才又正撞上了士兵的尸首被抬出,所以正转身避开。

听见杨仪叫他,俞星臣有点意外,回头等候。

杨仪近前:“我有一件事想请教。”

“说。”

杨仪发现他的脸色不佳,犹豫了会儿:“您有公务?那我不便打扰。”

俞星臣淡淡道:“小事。你说就是了。”

杨仪道:“方才有一具士兵的尸首被抬出来,他是被利器伤了内脏,无法治疗才身亡的,我想……”这话有点难以启齿,尤其是对一个力拼战死的士兵来说:“我想……知道他是否有家人在,或者可以……”

俞星臣目光幽沉:“你是不是想……查看他的死因?”

杨仪很松了口气,头一次感激俞星臣如此“善解人意”:“是……我、只是想看看他具体如何,先前我从未料理过这种伤症,并无经验,倘若这次能够……”

没有等她说完,俞星臣回头叫了县衙管事,交代了几句话,那管事匆匆去了。

俞星臣才道:“待会儿有消息,他会来告诉你。”

杨仪脸上的笑一闪而过,待要道谢,俞星臣已经迈步走开了。

她只能把那声多谢压下。

不料俞星臣走了两步,回头道:“先前你说要呆两天,今日该差不多了吧?若无疑虑,明日启程可否?”

杨仪微怔,心中极快寻思:“可。”

俞星臣“嗯”了声,面无表情地去了。

杨仪目送他离开,以她对俞某人的了解,一定是有什么事让他不快。

不过,那就不是她该管的范畴了。

两刻钟,县衙的管事来到,说是已经将那士兵的尸首送到了验房。

杨仪没想到他办事这样利落:“他的家人知道吗?肯吗?”

管事道:“杨侍医放心,他不是本地的。只多发送些抚恤银子回去他家里就是了。”

杨仪听了这句,倒是有点心酸,忙道:“回头我也叫人送一份……聊表心意吧。”

管事却极诚恳地说道:“杨侍医不必如此。俞巡检的意思我是知道的,杨侍医是想查探他的死因,若是能够弄明白,兴许下回就能救人了。想必他在天之灵也是愿意的。”

杨仪没想到他竟能说出这些话,不禁动容:“多谢!”

验房之中,杨仪看到了那个小兵。

正是前日她去探诊,那个叫她不要欺负薛放、对他好点儿的。

杨仪望着他兀自带几分痛色的脸,先拱手,深深鞠躬向他行了个礼。

解开他的衣衫,看到腹部一道近三指宽的刀伤。

杨仪蒙了脸,取了一把刀刃,从刀伤入了进内,缓缓地将他的伤口划开。

一股腥臭的气息从创口透了出来。

杨仪慢慢地将伤口扩大了些,映入眼帘的,是盘曲的肠,以及上面触目惊心地一点刀伤切痕!这就是导致他死亡的元凶。

此刻那伤痕已经有些溃烂,周围腹腔之中漾满了鲜血,以及许多污浊之物,把肠都要淹没了。

望着眼前惨状,回想前日小兵尚且能开玩笑的模样,杨仪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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