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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夫哥活学活用,十七郎立下家规◎

夜渐渐地深了。

巫知县独自一个人撑着伞, 来到巫捣衣的院子前。

里头悄悄地并没有动静,巫知县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留意到房间内点着灯,一抹微光。

迈步过地上的青石甬路, 巫知县缓缓向门口走去,晚上的雨小了不少, 仿佛是经历了一天的疯狂, 终于消停了几分, 油纸伞上发出沙沙的响动。

快到门口的时候, 巫丹殷看到窗棂纸上朦胧浮出过一道婀娜的影子, 仿佛眼熟。

“捣衣……”他把伞放下,推开门走了进内。

里头的人也听见了动静,掀开帘子探身出来:“小姐?”

彼此打了个照面。巫知县认出, 那是巫捣衣的贴身丫鬟小安。

小安见是巫知县,忙走出来行礼:“大人,怎么是您?”

巫知县打量着她:“只有你在这里?其他人……”

小安见他迟疑没说下去, 便请他落座, 一边说道:“姑娘身边本没有没几个人, 除了我,就是吕嬷嬷了, 不是跟着姑娘去外头住了吗?……对了, 院子里还有田嬷嬷,现下已经睡着了。”

那个吕嬷嬷, 是当年跟着巫捣衣一块儿进海州来的。

小安, 则是巫捣衣再海州安顿下后, 巫知县见她身边没有可用的丫头子, 就叫她再寻一个, 她自己挑的。

院子里的那个嬷嬷则是干粗活的。

加上巫丹殷的月俸本就不高, 这么几个人也够了,也没余钱再多要个丫头之类。

小安见他有点恍神,安抚道:“老爷,不要紧,横竖姑娘无事,要是想念,明儿叫她回来就是了……”

巫知县一怔,目光闪烁地看了她一会儿:“是啊、无事就好……明儿、就能回来了吗?”

“那当然,还不是老爷一句话的事?”小安没心没肺地回答:“对了,老爷坐着,我去给您倒杯茶。”

巫丹殷倒是不想喝茶。

但也没有阻止小安。

任凭这丫头自去忙碌。他坐了会儿,留意到自己身旁桌上的那土定瓶中插着的立花。

青柏,翠竹,还有一枝月季,本来直直地向上,现在因为有点儿凋零了,透出几分垂落的萎靡,那月季尤其散了花瓣,仿佛一碰就会落满桌子。

他对倭国的习惯并没多少研究,当初看到巫捣衣摆弄这个,略觉新奇。

加上来往众人都一味夸奖,巫丹殷就也只认为自己的女儿别出心裁。

巫知县起身,掀开门帘,往卧房中去。

巫丹殷不经常往女儿的房中来,毕竟女大避父,何况他一向公务繁忙,也没什么机会过来闲聊。

倒是巫捣衣常常去给他请安。

只是他也不是从不过来,总也有那么两三回,其实对于巫捣衣的卧房,也不算极陌生。

这看着其实不太像是女孩子的房间,没什么精致的摆设,旧桌椅,旧床帐,旧的箱笼,唯有桌边上的一瓶尚未凋谢的立花,还依稀透出几分生气。

巫知县环顾室内陈设,这简直比自己的房间都要简陋,如果不是靠窗的那个小梳妆台,简直看不出是女孩儿的房间。

以前他并不觉着怎样,现在心里突然泛起一点奇怪的难受。

巫丹殷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抽屉,无非是几样旧的簪花之类,略看了会儿,正欲合上,他望见那小小地铜镜后似乎摆着一物。

巫知县歪头看了眼,眉头一皱,抬手把那东西拿了出来。

底下,像是细长的木槌顶着个腰鼓,最上面,却是个色彩斑斓的圆球。

看着就如同是最不起眼的一件孩童的玩具。

巫丹殷望着这个不起眼的小玩意,看了半晌,他像是突然间发现手里握着一条蛇似的,忙不迭地把那个东西甩到了一边。

木制的器具落地,发出啪啦啦的响动,那个小球滚了滚,却并没有滚出太远,因为上面连接着一条细绳在底下的那个木槌上,而那木槌其实也不是真的槌,顶上尖尖,依稀是一把剑的模样。

“大人?”外头是小安的声音:“怎么了?”

她掀开帘子,好奇地向内打量:“茶已经准备好了。”

巫知县转头,无法出声。

小安的目光动来动去,望见地上的那个东西,她忙上前捡起来:“哎呀,这是小姐最喜欢的,怎么掉到地上了。”

巫知县屏息,涩声问:“这是什么?”

小安道:“这个,小姐说是他们家里那边的,小孩子们都会玩儿,叫做什么小玉。”

“你……你说,”巫丹殷盯着小安:“你再说一遍。”

他的脸色有点难看,小安微微害怕,却还是小声说道:“我看到小姐玩这个,好奇问是什么,小姐就说是她从家里带来的,家乡那边都玩儿的,叫小、小玉。”

她说话间为巫知县演示,就是把那小球抛起,落下的时候用剑接住。

但她怎么也做不成,就又小心地放了回去:“姑娘最喜欢这个,不许别人碰呢。”

巫知县对于倭国种种自然不是很清楚,但对于这个小东西,他是见过的。

这不叫什么“小玉”,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这叫“剑玉”。

这是倭国那边儿极流行的一种玩器。

在巫丹殷小时候,从打死的那些倭寇们身上,就也曾见到过这种东西,只不过当时大家不知道这是什么,只知道是倭贼的东西,古里古怪,简直晦气。

后来巫知县成年之后,机缘巧合,才知道这是倭国的玩器。

巫捣衣说,是从家里带来的?家乡……他的夫人久居南边,从来没有过这个玩意儿,那么……是哪个家乡,谁的家乡?

正是夜堂无月,沉沉暗寒食。

梁间燕,前社客。似笑我、闭门愁寂。

乱花过,隔院芸香,满地狼藉。

俞星臣听着曲调熟悉,正是夜宴之时的“梁间燕”,但是琵琶音色,跟巫捣衣当时所弹的大相径庭。

没有那么诡谲,直破人心,也没有那样行云流水,技巧高明,反而透出几分朴拙,跟满怀心事的沉郁,沧桑的感伤。

循声来到巫小姐的院子,俞星臣才发现弹琵琶的人,竟正是巫丹殷。

灵枢见如此,便退到门口。

小安看他来了,本要奉茶,给灵枢制止,叫丫头自去了。

曲调凄凄,巫知县慢慢止住。

俞星臣道:“青青草,迷路陌。强载酒、细寻前迹。——知县原来也会琵琶曲?”

巫丹殷把手中的琵琶放在旁边:“粗略不堪,只做解闷之用,难登大雅之堂。”

俞星臣目光所及,望见被搁在桌上的剑玉:“这里也有此物。”

巫知县一震:“俞巡检知道这是何物?”

俞星臣将那东西拿了起来,握着那底下细长的木槌,轻轻一晃。

顶上的圆球飞起,他的手腕轻抖,在那圆球落下之时以剑状木槌凑上前去,准确地接住了那小球。

之机巧灵活,比小安方才不知高明多少倍。

“这是倭国的东西,”俞星臣将此物放回桌上,淡淡道:“就是以剑尖击中圆球为胜。”

巫知县咧嘴,仿佛是笑了一下,然后他道:“俞大人可有话跟我说?”

俞星臣瞥了知县一眼:“我想……巫知县心里应该已经有数。”

“我没有。”巫丹殷跟被火烫到了一般:“我不知道!”

俞星臣沉默:他明明已经有所感知了,但身为一个父亲……他将怎么面对那残忍的真相。

巫知县闭上双眼,顷刻才哑声开口:“我要当面问她,俞巡检你告诉我,她如今在哪里?我要她亲口告诉我!”

桌上的烛光轻轻摇曳。

俞星臣眉头一皱,察觉异样。

他轻轻转眸,瞧见床帐之后,隐约多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今夜,海州城宵禁,路上时不时有巡逻士兵行过。

县衙周围更是防范甚严,院中也有人不停巡逻,按理说,就算有倭寇的漏网之鱼,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露头。

可是俞星臣算漏了一点,巫捣衣在海州这么多年,是不可能不留任何的后路的。

比如这房间之中的……密道。

俞星臣微惊,顿时就想呼唤灵枢。

但就在瞬间,外间响起灵枢的声音:“宁旅帅,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宁振仿佛回答了句什么,灵枢道:“宁旅帅,你怎么了?”

俞星臣扬声道:“小心宁振!”

几乎与此同时,呼喝声从外响起:“宁振!”

巫知县站了起来:“怎么回事!”他尚且不曾发现屋内的异常。

俞星臣却看向床帐边儿上,这会儿那人影缓缓地现身。

巫捣衣往前两步,烛光照亮她的脸。

她换了服色,并非知县小姐那样的裙摆逶迤,是一身干练黑色的劲装。

巫捣衣的头发依旧高高地束起,不再是闺阁小姐的温婉,而是透着几分鬼魅狠厉。

在她身后,是之前逃走的吕嬷嬷。

巫知县正转头看向外间,完全没留意。

只听俞星臣淡淡道:“巫小姐,这么快又见面了。知县方才还说……想亲自见你呢。”

巫丹殷不能置信,猛地回头。

目光慌乱地一阵乱转,终于跟巫捣衣的相对,巫知县脱口而出:“捣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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